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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腊香菜
■蒋卫恒
夫人这几天忙得很,一会儿跑菜市场买菜,一会儿到楼顶晒菜。“这几天阳光好,多腌制些香菜,能吃到来年春天。”
自从结识隔壁小区二姐后,夫人学会了不少好手艺。家里咸菜的品种渐渐丰富起来,腌制香菜只是其中一种。冰箱里塞满了瓶瓶罐罐,挤得满满的。
今天她又起了个大早,说是赶早去买几十斤头茬青菜——附近老农种的矮棵青菜,叶少茎肥,最适合用来腌制。
到了晚上,经过一天暴晒的青菜早已失去鲜嫩的色泽,叶子蔫蔫地耷拉着。夫人用刀一颗颗切去菜叶,放进大盆里仔细清洗。等水分晾干,再一颗颗切成碎条,平摊在盆中。盐仿佛不要钱似的,她整整倒进去两大袋。“那老大蒜剥好了没有?”“剥好了。”我赶紧应声,那是她派给我的任务。夫人小心地将蒜头切成薄片,神情专注得像位大师傅,不容丝毫打扰。旁边的袋子里装着切块的朝天椒,灶台上的碗里盛满生姜丝。这几样被一股脑倒进盆中,再加些白糖、十三香。
夫人卷起衣袖,在盆里来回揉搓,一遍遍上下翻拌,让调料与菜丝均匀融合。不一会儿,她的前额沁出细汗,我连忙拿起纸巾轻轻擦拭。夫人微闭着眼,仿佛正享受着什么。
约莫一个小时,厨房里已飘起淡淡的菜香。夫人坐在椅子上,望着揉搓好的香菜,满脸自豪:“待会儿就能装瓶了。我估摸着能装好几瓶呢——儿子家一瓶,马鞍山二姐一瓶,五妹家也给一瓶,再送大姐一瓶吧。”她细细盘算着,一副成功者的模样。
记得小时候,外婆也常在晚上腌菜。我就在一旁做作业,陪着她。那时的腌菜品种单一,似乎只有雪里蕻。家里有几口大坛子,每回腌腊菜都装得满满的,够全家人吃上一整年。
冬季一到,家家户户便忙着买菜、洗菜、晒菜。门前绳子上挂满晾晒的白菜,像过节一样热闹。外婆是公认的腌菜高手,她腌的腊菜不咸不淡,不腐不烂,放一年也不会坏。有时也腌一小坛咸菜,封好坛口放在角落,任其慢慢发酵。那腌出的卤水是上好的佐料,外婆常买几块老豆腐,加点葱姜蒜,点缀些红椒,上锅一蒸,香味能飘出老远。如今这道菜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千里飘香”。
如今,夫人也爱腌菜。她在厨房里缓缓转身,洗菜时双手轻柔,擦灶台时目光专注,那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外婆。岁月真像一把腌菜的盐,把青春年少的乌发,腌成了如今的霜白。
想来,所谓人间烟火,不过是将平常日子揉进盐里,装进坛中,置于角落。待美味端上餐桌,时光深处透出的香气,便会深情地告诉你:无论走多远,家的味道,永远在原地,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