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虹

《陆游十讲》

莫砺锋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今年是陆游诞辰900周年。南京大学教授、中国陆游研究会会长莫砺锋撰写的《陆游十讲》，以雅俗共赏的笔触，选取十个话题，从陆游生平轨迹、思想脉络、创作历程等多个方面，生动立体地呈现了一位兼具“诗家”与“志士”双重身份的文人形象。

儒学是陆游积极有为地度过85年生涯的人生指南。他出生于儒学传统深厚的家庭，自幼刻苦读经，一生以儒家“治国平天下”“致君尧舜上”为终极追求。“六十年间万首诗”的写作生涯，正是陆游在儒家诗学观念指引下度过的庄严人生。陆游以创作实绩对儒家诗学观念作出了生动而全面的阐释，使其诗歌具有感动人心的力量，不仅为南宋爱国军民鼓舞士气，即便千年之后的读者仍能从中获得激励。

生逢国难，又自幼受父辈忧国精神的熏陶，陆游20岁便立下“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报国壮志。即便宦海浮沉，他始终秉持“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士人传统。本书第二讲聚焦其爱国诗人形象，立足南宋偏安的时代背景，从精神传统与思想感情等方面加以评述，高度肯定了陆游及其作品作为精神遗产的重要价值。

清人《唐宋诗醇》评价其诗：“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酒酣耳热，跌宕淋漓。至于渔舟樵径，茶碗炉熏，或雨或晴，一草一木，莫不著为咏歌，以寄其意。”陆游一生有20年隐居山阴农村，过着清贫而宁静的书斋生活。他既热爱家乡的稽山镜水，也眷恋远方的巴山蜀水，即便对沦陷的北方山河，笔下亦充满深情。作者围绕陆游的写景诗，从广义角度展现其诗中自然景物与人文内涵的有机结合，凸显诗作背后浓烈的情感色彩。而耕读生涯与书斋情趣，则从慕陶、学陶的特殊视角，解读陆诗中“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的鲜活形象——既有学者的刻苦严谨，又不乏诗人的生动活泼。

陆游的人生经历可分为3个阶段：“少历兵间，晚农亩，中间浮沉中外，在蜀之日颇多。”巴蜀之游是他最重要的人生经历，其写下的《入蜀记》，于山川风土之记述，“非他家行记徒流连风景，记载琐屑者比也”。自46岁入蜀至65岁被劾罢官的20年，是陆诗臻于成熟的关键期。正如清人赵翼所言：“放翁诗之宏肆，自从戎巴蜀，而境界又一变。”在“诗家三昧”一讲中，作者通过对陆游从戎前后整个创作过程的分析，提出“诗家三昧”并非诗歌主题的转变，亦非对江西诗派理论的抛弃，而是陆游受南郑军营豪宕生活的激发，领悟到契合自身宏伟抱负与狂放性格的雄奇风格及相适配的七古诗体。

在对陆游诗歌艺术的剖析上，作者展现了深厚的学养与独到的眼光。他以杨万里诗、辛弃疾词作为参照，提出：杨万里从理学家的角度阐释儒家诗论，颇有食古不化之倾向；陆游则结合儒学精神与现实需要，更多关注社会生活。作者认为，辛弃疾与陆游皆为爱国志士，作品主题与风格相似，但由于家庭背景与人生经历不同，前者多写实，后者常写意，因而同中有异，各有千秋。

除了家国大义，陆游还是一位天性忠厚、感情真挚的“情圣”。作者对其情感世界进行了细腻解读，使这位爱国诗人的形象更为丰满立体。陆诗中咏及家人的篇章可分为两类：一是对儿孙谆谆教诲，尽显长辈的殷切期许；二是怀念无辜被休的前妻唐氏，一首“绝等伤心”的《钗头凤》不知感动了多少后世读者。此外，陆游笃于友情，与范成大、杨万里、辛弃疾、朱熹等名士交往密切，同时也与许多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结下生死不渝的友谊，留下许多动人诗篇。

古人以“风流”称誉人物，一指洒脱放逸、风雅潇洒；二指才具超众、杰出不凡。陆游无疑配得上“一代风流”的赞誉。朱熹曾评价“放翁老笔尤健，在今当推为第一流”，陆游本人也有“吴中近事君知否？团扇家家画放翁”的自述，可见其当时声望之高。时至今日，陆游已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风流人物。他的事迹与作品跨越900年仍焕发新生，令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