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食蟹记
■江大伟
十月至,市面上的螃蟹如期而来,个个膏肥黄满,煞是可爱。家中长辈常说,此时正是吃蟹的好时节——蟹黄正浓,蟹肉正甜,一旦错过,便得等到来年。
中秋那天,我特意买了几只阳澄湖大闸蟹,准备与家人共享这秋日美味。清晨赶早市,摊主正为螃蟹过秤,只见它们青背白肚,钳子粗壮有力。挑蟹其实颇有学问,要选肚皮饱满、脐部紧实的,轻轻一掂,沉甸甸的才是好货。摊主为人爽快,一边装袋一边叮嘱:“回去先养半天,让它们吐净泥沙。蒸的时候记得肚皮朝上,这样蟹黄不会流出来。”
回到家,我将螃蟹放入清水中静养。它们在盆中横行霸道,张牙舞爪,倒也颇有几分威风。母亲在一旁准备佐料——切姜丝、调醋汁、温黄酒。她说,吃蟹是个精细活,急不得,得慢慢品、细细嚼,才能尝出其中的鲜美。
黄昏时分,一家人围坐圆桌。桌上铺着报纸,摆好了蟹钳、蟹针和小锤。蒸锅里热气氤氲,香味已让人垂涎三尺。开锅那一刻,橙红的蟹壳在灯光下泛着诱人光泽,配上翠绿的紫苏叶,秋意顿时盈满桌间。
吃蟹确实是门技术活。先掰下蟹腿,用蟹针挑出里面的肉丝;再卸下大钳,以小锤轻敲,取出白嫩的蟹肉;最后才是重头戏——揭开蟹盖,露出满壳金黄的蟹膏。父亲最是内行,三下五除二就能把一只蟹拆解得干干净净,一丝肉都不浪费。小时候我学他的样子,却总是手忙脚乱,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蟹肉蘸着姜醋,入口鲜甜,回味悠长。蟹黄更是人间至味,绵密香醇,让人忍不住闭眼细品。一家人边吃边聊,说起往年的中秋,也说起儿时的趣事。温酒一杯接一杯,气氛融洽而温馨。
小侄女还不会剥蟹,只顾津津有味地啃着蟹钳,弄得满脸都是。她问,为什么中秋节要吃螃蟹?母亲笑着答:“螃蟹圆圆的,像月亮一样。中秋团圆,吃蟹也是图个团圆的好彩头。”这话听起来虽有些牵强,但在那样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温暖。
古人将持螯把酒当作人生一大乐事。确实如此。在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吃蟹已不算稀罕,但那份仪式感依然留存。铺报纸、备工具,一家人围坐一桌,专心致志地对付几只螃蟹——这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它让我们放慢脚步,暂忘外界的喧嚣,专注于眼前的美好。
酒过三巡,螃蟹也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杯盘稍乱,蟹壳堆积,手指间还留着淡淡的腥味,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饭后用茶水漱口,再吃几颗山楂消食,这一餐才算圆满。
夜深了,一家人各自散去。我站在阳台上看月亮,今夜月色格外圆,也格外亮。想起方才那顿蟹宴,心中不禁泛起暖意。感动,并非只因螃蟹的鲜美,更因为团聚的温暖,与岁月静好的安宁。
中秋食蟹,食的不只是蟹的鲜美,更是人间的烟火气、家的味道,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幸福。这样的时光,值得珍藏,也值得一再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