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里的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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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里的中秋

■梁伟

我的童年在一个小乡村度过。那时,月饼算是稀罕物,平时难得一见,唯有中秋时节,母亲才舍得买上几块。既用作节日祭祀活动,也满足我这个小馋虫。那时的月饼,主要是五仁与枣泥两种馅。花样虽不及如今繁多,可在儿时的我眼中,那是无可替代的人间至味。

我对中秋节的期待,总比其他节日更甚些。还记得母亲每次买回月饼,总会先小心翼翼地放进米缸,说沾过米香的月饼才更可口。可我心里明白,她是怕我这小馋虫等不及,早把月饼偷吃了。

到了中秋这天,我童年的所有美好时光仿佛都凝结在母亲从米缸里取出月饼的那一瞬间。她搬来小方桌搁在庭院的老枣树下,先把苹果、香梨码得整整齐齐,最后才端出一盘月饼,轻轻搁在香台中央。从这时起,我的目光就再也没挪开过。

母亲点燃香烛,双手合十轻声祝祷:“天地在上,请接受我们深深的敬意,保佑我们全家平安顺遂,孩子们健康长大。”我和妹妹却只顾盯着供桌,一心盼着仪式快些结束,好尝到那月饼。

母亲忙完,一家人便围坐在一起,静静地等她分月饼。月光如水,夜风轻拂,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美好。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月饼的甜香仿佛已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母亲细心地将六块月饼切成十二小瓣,我和妹妹各得五瓣,父母则每人只尝一瓣。

我们捧着月饼,舍不得大口吃完,只轻轻咬下一小口,任那香甜在唇齿间缓缓漾开,再细细咀嚼,如同品味人间最难得的珍馐。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这样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着月饼,赏着月亮。日子虽不富裕,心里却装得下满满的幸福。如今想来,给女儿取小名叫“月亮”,大概也跟童年里那样的夜晚,有着说不清的关联吧。

除了吃月饼,我最喜欢的便是母亲设置的“抢月饼”游戏环节了。父母总会悄悄把自己那份留给我和妹妹,再借游戏的名义“奖”给我们。这时,母亲往往会拿起一瓣梨,一边吃一边说“吃梨清爽”,巧妙地掩饰了不吃月饼的尴尬。

游戏其实很简单——要么是我和妹妹抢答与中秋有关的诗词,要么是父母出上句,我们接下句。起初还进行得有条不紊,可我和妹妹为了抢到那瓣月饼,渐渐就跑偏了。有时张冠李戴,比如“露从今夜白”的下句,竟被接成“千里共婵娟”;有时干脆自创诗词,像“但愿人长久”对出个“天天月饼有”……每到这种时候,父母总是笑得前仰后合,我们俩却还一本正经地“互不相让”。

比赛的最后,总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谦让,胜利落在妹妹手里。

中秋节那天,我和妹妹舍不得一次把月饼全吃完,我们有自己的打算,要留一些,等中秋节过后带回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分享。开学前的那些天,我和妹妹会各自用油纸包上两三瓣月饼,再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它们轻轻放进米缸里珍藏起来。等到开学后,一到课间休息,我和同学们就迫不及待地纷纷拿出自己中秋节的“私藏品”,与要好的伙伴,互相交换品尝。

虽然大家拿出来的月饼花样都差不多,但相互交换品尝时,却能尝出别样的味道。那是我们那一代人独有的童年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嘴里仿佛还萦绕着当年月饼的余香,回味无穷,童年那些美好的瞬间,就在眼前。

如今身处异乡,每年中秋,我都会买上各式口味的月饼。可吃在嘴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滋味也淡了些。没有了等待时的翘首以盼,那些包装华美的月饼,仿佛怎么也比不上小时候母亲从米缸里拿出来的那几块简单的月饼。

直到一年中秋,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月饼切成小瓣分给妻子和女儿。看见女儿眼里满是欣喜的那一刻,忽然就懂了,那时的甜,从来不是月饼的味道。那是一家人同吃一块月饼的幸福;是母亲借口“不爱吃”而悄悄藏起来的慈爱,是我故意“输”给妹妹、偏袒她的温柔,也是和儿时同伴你一口我一口分享时的欢喜。

对于人到中年的我来说,月饼早已超越了食物的局限,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系着我的童年,一头牵着我的乡愁。任凭时空流转,世事变迁,那些记忆中的美好始终不曾离我远去。又是一年中秋,我凝望窗外的月亮,思绪再次飘回故乡,飘回那些藏在月饼里的温暖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