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坛树下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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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坛树下的似水流年

■李勇斌

20多年前,我还是常熟高等专科学校(现为苏州工学院)的一名学生。教育实习时的青涩岁月令我至今难忘,教育理想的种子也在那时萌芽生长。实习学校在一个江南小镇,是一所不大的初级中学。课堂上,我努力走进学生的心灵世界,用幽默风趣的语言赢得孩子们的喜爱;课堂外,我与孩子们一起排练节目,一起登台表演。我与孩子们的相处,就像曹文轩的小说《草房子》里描述的那样亦师亦友。一学期的实习光阴匆匆溜走,我与孩子们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告别。孩子们挤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眼巴巴地望着接我们的车辆渐行渐远。车上,几个同来实习的女同学的眼泪像车窗外的雨水一样簌簌而流。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爱,唤醒了我从事教育事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初为人师的滋味

1998年7月,我从常熟高等专科学校毕业,带着几分喜悦和憧憬,回到母校镇江市丹徒县大港中学(现为江苏省大港中学),成为一名政治教师。20世纪90年代末,学校的办学条件依然简陋。我们几个单身教师挤在一间低矮破旧的宿舍里。宿舍门口的几片空地,是教师种菜养花的自留地。学校最现代化的教学设备就是实物投影仪。作为县中,学校对教师的要求很高,如果谁工作态度和教学成绩不理想,很快就会被调走。为了站稳脚跟,在参加工作的最初几年里,我与其他年轻教师一样,充满“拼命三郎”的干劲。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在教师队伍里脱颖而出。那是学校一年一度的青年教师基本功比赛,作为才参加工作的新教师,我原本可以不参加,但我没有退缩,主动请缨,格外珍惜这一展身手的好机会。经过学科测试、制作教具、课堂教学等几个环节的精心准备与磨砺,我最终获得文科组一等奖第一名。我望着校园橱窗里自己的获奖照片,一股初为人师的喜悦从内心深处升腾起来。

繁忙的工作之余,我攻读了南京师范大学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硕士学位,在专业成长上受益匪浅,学会用研究的眼光看待教育,用批判的思维审视教学。这期间受卢梭的《爱弥儿》、苏霍姆林斯基的《爱情的教育》等书的影响,我尝试开发开展爱情观教育的校本课程,受到高中学生的热烈欢迎。我开设的市级主题班会课“爱,你准备好了吗”在现场引发强烈反响。该课堂实录发表于《班主任之友》,我也因为这篇文章被该杂志评为年度优秀作者。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走进了学生的心灵世界,学生愿意将原本难以启齿的情感话题与我开诚布公地交流。我先后在《中国德育》《教师月刊》《浙江教育科学》《江苏教育》等杂志发表了《一个高中班主任的爱情教育札记》《我的爱情教育尝试》《情感“蜗居”岂能强拆》《卢梭爱情教育思想赏析》等一系列文章。

在“刷新”自我中成长

我喜欢美学,一直尝试用美学理论改进思政课堂。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我找到了“有我之境”的美学理论,将其运用于课堂。2014年10月29日,我迎来教育生涯里刻骨铭心的高光时刻——凭着多年来对教学实践的悉心揣摩和对教学理论的上下求索,夺得江苏省高中思想政治优质课展评大赛一等奖第一名。随后,我又开发出一系列“有我之境”教学课例,如《征税与纳税——二叔的歧路人生》《价值判断与选择——堂弟的爱情保卫战》《传统文化的继承——一个政治教师的文化乡愁》等。2015年,我作为江苏省选手代表,参加在湖北省武汉市举行的中国德育优质课观摩展示,获全国一等奖。我打造的“有我之境”思政课,因为融入教师自身的人生故事,在引发情感共鸣、落实情感态度与价值观教学目标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一位教师这样评价道:“听李老师的课,要强忍着泪水!他用课堂演绎自己的人生,用榜样示范引领学生向真向善。”

2016年,我有幸成为江苏省第14批特级教师,后又在2018年被评为正高级教师,并成为江苏省首届领航名师培养项目成员。项目组导师、原南京师范大学教授杨启亮的一席话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职称的本质就是称职,职称是发展的,教师要以可持续发展的学术研究来满足自己可持续的职称。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在实践中继续丰富和完善教学主张。2020年,我获得第五届江苏省教育科学成果奖一等奖;2021年,我获得江苏省基础教育教学成果奖特等奖;2022年,我入选为“苏教名家”培养工程培养对象;2024年,我出版了教学专著《追寻“有我之境”思政课堂》。回首往事,我深感教师的职业幸福感只能来自不断“刷新”自我的创造性生活。我在日记中写道:“生命的喜悦需要多少精心准备与漫长等待啊。这瞬间无比巨大的幸福暖流,是漫长人生道路上弥足珍贵的精神彩虹。一个人生命中能够绽放几次绚烂的彩虹呢?”

将“文艺”进行到底

我是一个具有审美型人格特征的“文艺范”的教师,渴望背上行囊,行走天涯,以散步的姿态寻找古典山水、教育乐土和精神故乡。我喜欢文学、美学、戏剧、电影、音乐、绘画等。很多时候,我像拉斐尔的名画《雅典学园》里的人物那样,沉浸在美的世界里凝神观照、流连忘返。我觉得教师专业成长的方向、路径与教师的人格特征、精神气质是紧密相连的。一个教师要教好书育好人,首先应该建设好自己的“内在秩序”与“精神宇宙”,搭建好教育教学实践与自己人格特征、精神旨趣相契合的桥梁。教师成长的动力,源于做最好的自己。

我热爱文学,尤其对中国古典文学一往情深。我喜欢先民在《诗经》里表现出的那份大胆率真,喜欢《古诗十九首》的自然素朴,喜欢建安文学的慷慨悲壮,喜欢陶渊明笔下的田园生活,喜欢唐诗的大气、宋词的婉约、元曲的诙谐,喜欢《红楼梦》的女儿情怀和悲悯之心,喜欢“中国诗歌摆渡者”叶嘉莹先生的深情演讲。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我既崇敬五四运动以来以鲁迅为代表的“文化战士”改造社会的责任担当,也欣赏以沈从文为代表的“乡土隐士”守护传统、呵护人性的诗意写作。对于西方文学我也广泛涉猎,文学既涵养了我的人文情怀,也让我懂得在课堂教学中如何诗意表达。

我坚持写作,少年时代就喜欢用日记记录生活,虽然写写停停,但是始终未曾终止。对我而言,写作是心灵的倾诉。人在漂泊,心在诉说,没有化作文字便觉得生命如同飘零的浮萍、断线的风筝一样没有根基。从形而上的角度说,写作可以安顿灵魂,找回“被遗忘的时光”。近年来,我创作发表了多篇生活散文,如《乡土童年》表现在城市职场打拼的中年人对乡土生活的向往和对童年的怀念,《圌山踏青》描写家乡“黄明节”踏青祭祖的习俗,《乡村的惆怅》表达对于城镇化大潮中传统文化流离失所的乡愁,《苏州拾梦记》探寻我的祖父辈与苏州同里古镇的历史渊源,《西湖的一日》反映中国人深受儒道影响的人生处世哲学……我的生活日记和散文经常作为课程资源用于课堂教学,成为“有我之境”教学主张的坚实支撑。

我迷恋山水。老子说得好,“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春江潮水、海上明月、枯藤老树、小桥流水等都令我陶醉,大自然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幅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的动人画卷。所以,卢梭呼吁:把所有的书合上,将自然这本书打开。我努力创造机会让学生融入大自然的怀抱,去体验那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的物我两忘的境界。因为,一个人只有经常性体验这种超越功利的审美状态,才能淡化人生的荣辱得失与悲欢离合,才会领悟“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的真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在教育的历史长河里,我跋山涉水、溯游前行。在光阴的故事中,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小青年,渐渐变成年过不惑、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教育之梦,道阻且长。可是当年实习时的那座江南小镇、那段青葱岁月、那份师生情感,却像昨日梦里的一个影子,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成为一缕挥之不去的教育乡愁。

(作者系江苏省苏州实验中学教师,正高级教师,江苏省特级教师,“苏教名家”培养工程培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