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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长夏的一服清凉散
■靳小倡
关于夏日的记忆,总绕不开烈日炎炎的炙烤、蝉鸣如雷的喧嚣,还有暴雨如注的酣畅。我最钟爱的消暑之策是读书。逐字逐句地读,像含着冰块般清冽,烦躁在字里行间慢慢消融,连暑气都跟着悄然退散了。
《四季读书歌》写道:“夏读书,荷花池畔风光好,芭蕉树下气候凉。”于树荫下执书,半躺于摇椅之上,不失为消暑纳凉的一剂良方。“养心莫如静心,静心莫如读诗”,读书,亦读心境。唯有心静,方能拂去溽热与烦躁,在书海中神游八方、虚步古今,任性时还可仰天长卧。这般自在,正如陶潜所言:“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个中体悟,非亲历者不可得、不可知、不可感。
有一年暑假,我坐在路边的树荫下读陀思妥耶夫斯基,过往的朋友纷纷“勾引”我去村前的小溪里游泳。有那么一瞬,我被这巨大的诱惑勾住了心神。然而,娜斯塔霞悲惨到极致的经历、梅什金的善良与真诚,让那个暑期显得格外短暂。虽未同朋友们去溪中戏水,却仍有荷风拂面,读到忘情处,“片言苟会心,掩卷忽而笑”,丝丝清凉沁入了每一个毛孔。
古人亦爱夏日读书,车胤囊萤夜读的清苦境况,今人已难体味。那时没有现代的避暑纳凉设备,读书时难免汗流浃背,“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唐人就喜欢忍着酷暑读书,并把对天气的忍受变为精神上的享受。陶渊明于北窗下高卧,忽有凉风轻拂,便自称为“羲皇上人”。好读书欣然忘食的他,大概是并不需要午休的。
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夏有三余:“晨起者,夜之余;夜坐者,昼之余;午睡者,应酬人事之余。”炎炎夏日,午睡堪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雅事,睡前再读一些让人悠然神会的文章,然后沉浸在酣眠之中,岂不快哉?难怪北宋蔡确夏日小憩后,于惺忪中听见沧浪渔歌,写下“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的诗句。
有书评人说,许多人认为夏日读物应当像遮阳帽般轻便、似短衫般单薄,这种观念催生了大量空洞的文学作品。那些在夏日只读所谓“夏日文学”的人,终将被这类麻痹思想、消耗智力的内容所困。不过,另一位书评人解释道,按普遍认知,夏天本就是适合放松的季节,但如果一个人冬天爱读历史、随笔、社会学,夏天同样能继续这些阅读。季节性的阅读方式,恰好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平衡空间:既能让人暂时卸下工作压力,也能成为自我提升的契机。
三毛曾言:“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许多时候,自己可能以为许多看过的书籍都成了过眼云烟,不复记忆,其实它们仍是潜在的。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里。”黄庭坚亦云:“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
“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酲。”读书恰似一剂清凉散,让人暂别尘世生活的无奈纷争、浮躁虚妄。它既是一场心灵的憩息,也是一次与智者的对谈;既能解暑,更能“解酲”,让文字的清凉漫过周身。当这份清凉浸润心脾,周遭的一切也会随之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