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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发榜那一夜
■刘明礼
1981年,我参加了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高考。在走出考场到等待发榜的那些日子里,我心里始终焦虑难安。
其实不待揭榜,最终的结果我已了然。平时成绩稀松平常,临场发挥又出了些差池,落榜原是意料中事。可我还是熬了十来天——辗转难眠、寝食难安,全凭一丝侥幸吊着,更怕“望子成龙”的父亲过早失望。
终于等到高考发榜的日子。在父亲满怀期望的目光中,我骑车赶往学校。挤进黑压压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名字。一看成绩,与分数线差了足足30分。我垂头丧气,脑子一片空白,骑上车子漫无目的瞎转了一天,到天黑才悻悻地回家。回家后,一头扎进漆黑的屋子,望着窗外发呆,心想父亲的斥责在所难免。
夜色浓稠如墨,屋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远处隐约的犬吠,更衬出我心头的荒凉。那些关于未来的憧憬,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茫然和酸楚。就在这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门帘被轻轻挑开,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开灯,只是摸索着在我身边坐下。黑暗里,我甚至能触到他无声的叹息——或许和我一样,他也在这漫漫长夜里辗转难眠。
“心里不好受吧?”父亲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温和,“没考上,天也塌不下来。”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心里憋着一股劲,总觉得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摆脱这小村庄的束缚,去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去闯出一片光明天地。
父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缓缓说道:“路不是只有高考一条。爹给你琢磨了几条道,你听听看?”我抬起头,黑暗中望向父亲模糊的轮廓。
父亲声音清晰起来:“第一,你还想搏一次的话,爹豁出老脸求人给你联系复读学校,明年再考;第二,要是不想再读,就学门手艺——城里大饭店缺好厨师,或者学会计,拨算盘珠子也是正经饭碗;第三,家里刚分了地正缺人,回来跟爹一起干农活,踏踏实实种地把日子过好,也不丢人。”
“我不想种地!”我脱口而出。父亲早有预料,轻拍我肩:“爹早琢磨了别的——开汽修厂的远房堂叔总夸你机灵,去了能学汽车修理;办弹簧厂的表姑父也念叨你,说厂子缺有文化的年轻人,跟着他能学管理和技术。”
父亲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钥匙,在黑暗中为我推开了通向不同方向的门。那些原本堵在心口的绝望与迷茫,仿佛被夜风吹散了些。是啊,考不上大学,天并没有塌下来。父亲用朴实话语里藏着的智慧告诉我,人生的路从不止一条,只要肯迈步向前,脚下自会有方向。那个漆黑的夜晚,父亲没有一句斥责,有的只是深沉的爱与务实的规划,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第二年,在父亲的鼓励下,我携笔从戎。在部队里坚持自学、发奋不息,终于在1984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军校。当那份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握在手中时,除了涌动的喜悦,心中翻腾更多的,是对父亲深切的感激。最难忘那个无眠的夏夜,父亲用质朴的话语吹散我的迷茫——人生并非只有一座独木桥,只要心怀希望,步履不停,条条道路都能通往心中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