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炒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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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炒面香

■刘茜

农历六月六,家家炒面飘香。在苏北废黄河畔的老家,这一日做炒面、吃炒面的习俗已流传多年。

农历六月里,麦子晒干入仓,水稻插秧完毕,晚大豆、晚花生也陆续播进了土里。此时的乡村农事已转入田间管理:玉米地、棉花地、大豆地里锄草捉虫,水稻田里进水、施肥、喷洒农药,各项活计有条不紊地展开。没了夏忙时那种脚不沾地的紧张忙碌,村民们终于能松松肩、缓口气,脸上多了几分悠闲自在。

六月初六前,村民们把新收的麦子装进蛇皮袋,趁早晚空闲去加工厂磨成面粉。拿回家后,又将雪白发亮的面粉倒进铁锅里翻炒成炒面。那几日,一户户农家的草屋顶上炊烟袅袅升起,整个村子都散发着炒面的香甜气息。

母亲炒面时,总让我负责烧火。我蹲在灶前,慢慢往灶膛里添着麦草。母亲站在灶台前握着锅铲翻搅面粉,同时留意着灶膛里的火候——烧火最讲究耐心,麦草加得太多太急,火势太猛,炒面就容易糊,得用小火慢慢烤。随着锅铲在铁锅里翻飞,面粉渐渐褪去雪色,先泛起浅黄,再慢慢染成焦黄,空气里渐渐漫开一股诱人的焦香……等面粉炒到火候,母亲便拿来一只小瓷碗,舀几勺炒面进去,再加勺红糖,接着一边倒开水一边用筷子搅动。不过片刻,一碗焦香的炒面糊糊便成了。我捧着碗吃到嘴里,又香又甜。

老家流传着六月六吃炒面的神话故事。小时候常听奶奶讲,四海龙王每年六月六这天总爱在东海上空兴风作浪,行云布雨。连天暴雨导致百姓的草房被泡倒,庄稼被淹没。有一年六月初六,一个姓何的姑娘为出远门的丈夫准备干粮,在家试着炒些面。谁料那炒面的香气飘满村庄,竟一路飘上了九霄云外。四海龙王在东海上空闻到这股香味,馋得直咽口水,顺着香气一路寻到了村子里。何姑娘便招呼全村乡亲,每家都炒些面,一起喂饱四海龙王。打那以后,每年六月初六,村民们都会用炒面招待龙王。龙王吃着香喷喷的炒面,渐渐忘了回天上布雨的差事,老百姓这才不再受水灾之苦。这则神话故事,给吃炒面的风俗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在那个年代,炒面是乡亲们招待客人最实在的美食。家里来了亲戚,主人家总会泡上一碗炒面茶,再添些红糖,客人边吃边喝,既填了肚子又解了口渴,这种朴实的待客方式,透着说不出的热情与实在。

回想当年,夏日清晨,村民们请杨二爹帮忙耕地。杨二爹扶着犁铧吆喝着耕牛,洪亮的牛哞声在废黄河畔荡开。为表谢意,村民们提着保温瓶,带上碗筷和炒面来到田头。趁杨二爹在田头扶犁掉头时,有人赶紧将泡好的一大碗炒面递过去。杨二爹也不推辞,接过碗便一口气吃完,随即扶犁赶牛下了田。这时路过地头的村民笑着打趣:“喝了炒面茶,干活一抵俩。”

酷暑天去农田干活讲究“赶早凉”,母亲为了节省时间,总把红糖拌进炒面装进玻璃瓶,再带上保温瓶和蓝箍碗去锄草。清晨五点多就下田,一直锄到八九点钟,直起腰歇脚时,泡碗炒面茶补充能量,喝完接着干,直到临近中午骄阳似火,才收锄回家。

20世纪80年代末我在镇上读书时,一日三餐都用饭盒蒸饭。夏天天热,晚饭时常会馊掉,母亲便炒些面,再备点红糖让我带着——饭馊了或是晚自习结束后,就用开水泡点炒面垫垫肚子。后来同宿舍的同学知道了,也纷纷跟着学样。甜炒面吃腻了,大家又琢磨出“榨菜炒面”“腐乳炒面”“萝卜干炒面”。每到晚自习结束,宿舍里总会飘起浓浓的炒面香。

六月六的炒面,曾是许多乡村孩子的舌尖美味。它飘着故乡的烟火气,裹着最浓的母爱,温暖了我们五味杂陈却又格外珍贵的童年。如今记忆里的那碗炒面,早已化作一缕柔软的乡愁,在心尖轻轻缠绕——浓得化不开,暖得人心头发颤,甜得像浸了蜜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