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孚灯下改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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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孚灯下改作业

■汪兆兵

20世纪80年代初,我所在的公社仍有几个偏远山村未接入电网。记得那年开学前,我前往距家15公里外的半山腰村庄担任代课教师。这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子正是因地处偏僻、人口较少而始终未能接通电网的偏远山村之一。村民们在村脚下的峡谷里,借着山涧瀑布的天然落差,筑起一座面积不大却幽深的水塘,既为照明供电,也做粮食加工之用。

这座袖珍水塘受限于山涧水量,春夏季尚能维持发电,待到秋冬季,每至傍晚时分,往往开始发电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见电灯渐渐地暗红了下去。这时总得赶紧划亮火柴,将美孚灯或自制煤油灯端上木桌——这些老式灯具便接替了电灯的班,重新挑起照明的担子来。

当时照明工具以美孚灯与自制煤油灯为主,其中美孚灯因构造精巧占据明显优势。这种灯的灯芯外套着圆形长罩,点燃后罩上玻璃灯罩,光线不仅比自制煤油灯明亮数倍,圆形灯罩更能有效阻隔山间穿堂风,避免火苗熄灭。不过美孚灯在当时堪称稀罕物,通常只有村小学或大队部才能配备。

普通农家多用自制煤油灯照明:将墨水瓶或矮颈玻璃瓶洗净,用铁皮卷成灯芯套管,灯芯多采用煤头纸卷制成长条圆柱状,末端刻意露出铁皮管一截。条件稍好的会用棉纱代替纸芯。更有甚者仍沿用传统松明火把,取山间松脂丰厚的松树根,削成腊肉状的松明块。这类燃料虽耐燃烧且亮度胜过普通柴火,但是它那黑黑的煤烟气却是十分厉害,往往熏得房间里黑黑的。

好在当时每所学校都备有至少一盏美孚灯。记得那些年,我常在煤油灯晕染的光晕中批改作业、准备教案,总得眯起眼睛分辨学生们稚嫩的字迹——那些铅笔印痕模糊的作业本最是费神,字迹歪斜得像群蚯蚓在爬;直到三、四年级使用圆珠笔或钢笔,字迹才算有了眉目。全仗着年轻时那双还未被岁月磨损的眼睛,在玻璃灯罩投下的鹅黄光晕里,总算能勉强辨认那些稚嫩的笔迹。3年后,这双熬过无数深夜的眼睛终究不堪重负,我便提出要求调往另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学校任教。

谁知,我调去的第二所学校更为偏远,不仅依旧靠水力发电,更因村落分散、水源不稳,电力供应比之前更为短缺。这个村办电站三天两头闹罢工,说是每天发电一两小时,发电机却常常转到晚饭时辰就熄火。入夏后,农户们惯于在晒谷场纳凉赏月,停电时不过摸黑摇蒲扇;寒冬里闭户围炉,点盏油灯也能将就。偏生当教师的还要备课——那盏美孚灯就成了我办公桌上的常客。如此挨过两年,终于被调至通了电的村子,这才彻底告别了与美孚灯相伴的岁月。

随着电网的普及,农家的照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黑夜如墨的房间,如今亮如白昼;各式灯具触手可及,轻按开关便光芒四射,甚至只需一声呼唤,声控灯便应声而亮。这般便利早已超越人们最深切的想象,那些曾陪伴我们度过漫长岁月的照明工具——松明与煤油灯,连同它们有限的照明范围、凝滞的空气环境,以及被黑烟熏染得乌黑的鼻孔,全部淡出记忆。

美孚灯!那个曾伴我度过数载校园夜晚的小物件,至今仍在心底摇曳着温暖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