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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饭飘香
■王建明
好味知时节。正如古人所言,“不时,不食”,时间与食物总是带着大自然的烙印。农历四月初八,我的老家有一个传承至今的传统习俗——食用乌饭。清代袁枚所著《随园食单》曾载:“其色黑,其味甘鲜,口不能言其妙。”这段文字描摹的正是乌饭的独特风味。
众多文人墨客都曾以诗文表达对乌饭的喜爱。正如杜甫在《赠李白》中吟咏:“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无独有偶,陆游亦在诗作中留下“午窗一钵青精饭,拣得香薪手自炊”的生动写照。文献中常将青精饭与乌饭视为同一物,这种跨越时空的味觉共鸣,恰是中华饮食文化绵延千年的生动注脚。
关于乌饭的起源,民间流传着多个动人的传说。最广为人知的是战国时期孙膑的故事:这位军事家遭人构陷入狱时,老狱卒用乌树叶熬煮糯米饭,捏成团状偷送牢中。靠着这种黑色食物的滋养,孙膑最终成功越狱,而立夏食乌饭的习俗也由此肇始。
在外地工作的儿子趁着“五一”小长假返乡,最后一日恰逢农历四月初八——立夏。母亲特意准备了“黑白配”——乌饭蒸腾着热气,氤氲了整个厨房。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竟与记忆深处奶奶灶前的身影悄然重叠。
孩提时代,一到吃乌饭的时节,村里就别样热闹。随着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都会弥漫着淡淡的乌饭香气。乌饭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却需要细心和耐心。奶奶用长满老茧的双手先将鲜嫩的乌饭草洗净,放入石臼中捣烂出汁,然后用纱布过滤出汁液。将糯米浸泡在乌饭叶的汁液中,让水和米互相渗透,宛如水墨画里的颜色,有些发青。我总爱捏起几片嫩叶嗅闻,草木香直钻鼻腔。
煮熟后的米饭晶莹剔透,散发出独特的清香。奶奶还会特地在我的饭碗里撒上一点亮晶晶的白糖。吃的时候,糖无踪影,甜却无处不在。奶奶总说:“吃了乌饭的娃娃,蚊子不敢叮。”儿时的我信以为真,急着让奶奶给我装上一碗乌饭,生怕吃晚了就会被蚊子咬出一身包。我抬头望望奶奶,她也笑眯眯地看着我,喜悦与幸福在袅袅热气中氤氲开来。
成年后翻阅书籍才知,儿时奶奶使用的乌饭草竟源自名为南烛叶的神奇植物,又称乌饭树、乌饭叶,古称染菽。在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有详载:“南烛,吴楚山中甚多。叶似山矾,光滑而味酸涩。七月开小白花,结实如朴树子成簇,生青,九月熟则紫色,内有细子,其味甘酸,小儿食之。主治止泄除睡,强筋益气力。久服,轻身长年,令人不饥。”当这些知识与记忆中墨绿的汁液重叠时,才惊觉这看似寻常的叶片,竟藏着千年前医者的智慧结晶。
如今母亲接过奶奶的“接力棒”,复刻着记忆中的火候与手法。锅盖打开的瞬间,清香四溢。母亲为我们每人盛了一碗乌饭,趁热撒上白糖,搅拌均匀。这一口乌饭的滋味,不只是舌尖的甜糯,更是家庭中爱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