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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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

■潘玉毅

春夏之交,雨水渐渐增多,下得大地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植被攒足了劲,向着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密密生长。这情状,仿佛雨是饵料,钓出了自然界的无数“鱼儿”。

正如饵料的品类有很多,这世间的雨也有百种千种。如果按季节来分,有春雨、夏雨、秋雨、冬雨;如果按大小来分,有暴雨、大雨、小雨、细雨、毛毛雨;如果按缓急疏密来分,有急雨、骤雨、密雨、疏雨。若天为幕布,地为舞台,雨的表演,常与其他嘉宾联袂进行,艺名亦有许多个:晴天时下的雨叫太阳雨,伴随着电闪雷鸣的雨叫雷雨,忽然而至忽然而止的雨叫阵雨,被台风裹来的雨叫台风雨……同时,它还以颜色为名,以温度为名,以昼夜为名。似乎世人把能想到的且自觉最好的命名方式都用在了它的身上。

从小接受古诗文熏陶的我们当对两个字不陌生——烟雨,只是两个字,就写透了江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渡口唤船人独立,一蓑烟雨湿黄昏”……烟雨迢遥,那令人着迷的朦胧意境,有人用10年、20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穿行,都没能穿过。

不同的雨有不同的可爱,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有不同程度地惹人嫌。雨如果与情绪相应,便有愁霖、甘霖、凄雨、喜雨等词组。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邂逅一场雨,也会得出不一样的答案。蒋捷在《虞美人》里所写的词句就是最好的例证,人在少年、壮年、老年不同年龄阶段听雨,感受亦大不相同。

雨很“百搭”,跟什么都能配在一块儿。它可以与自然界的很多物事组合,给人一个更形象的表达。比如它可以与果实组合,梅子便是典型的例子。黄梅时节家家雨,在江南,梅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也是常有的事,下得人心里几乎发霉长毛。它当然也可以与花组合。当它与桃花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有了桃花雨,“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短短几个字的描述,把江南春天的美丽和生机刻画得淋漓尽致;当它与杏花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又有了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则是另一种意境。

在汉语里,花雨不止有一层意思,它可以是开花季节降下的雨水,也可以用来形容落雨如花。梨花雨、樱花雨、桂花雨……花雨的名字因主角不同而有所不同,但不同的花雨之间却有一个相通的地方,那就是各有各的好看,浪漫与美好,让见过的人念念不忘,没见过的人心向往之。

雨水无论是落于枝头,还是落于大地,都可给万物带来生机,对农事极为重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于农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祝福呢?雨是农人的福音,但一旦泛滥成灾,也会成为庄稼的噩梦,故凡事皆要有度。

雨之为物,还常含象征与隐喻。比如“及时雨”常用来形容雪中送炭,“过云雨”则借指那些短暂易逝的事物……想来,在国人的眼中,雨从来就不是无情之物。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情)却有晴(情)。文学作品与影视剧里,很多感人的故事就发生在雨天。比如相遇,比如别离。我极喜欢梁实秋笔下的一个句子:“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当然,若是遇着银月般砸落的滂沱大雨,还是要避一避的,否则朋友还未接上,你倒先成了落汤鸡。避雨可在人家屋檐处,也可在公交车的遮雨棚里。雨声如弦,嘈嘈切切,却掩盖不了老友久别重逢的欢喜,阻不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我小的时候素喜淋雨,看到屋外下了雨就想跑出门去,置身于雨中,与之相拥,任它把头发打湿。但母亲不许,因为淋湿了容易受凉感冒,于是我总是假装没有带伞,放学后淋着雨跑回家,母亲一边用毛巾擦拭我的头发,一边数落我不让人省心。如今我有了女儿,自然也就明白为人父母的忧心,但将来若有一天,女儿也想去雨中漫步,我定然不会阻止,还会陪着她一起。看她穿好雨具去踩小水花,看她笑靥如花,人的童年不就这点冒冒失失、无所顾忌的乐趣吗?

若雨是一个人的话,纵然它有急脾气,面对孩子也一定是温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