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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做桃园花一朵
■王思薇
我常想做一朵桃花,不必如牡丹之富贵,不必似寒梅之孤傲,只在春来时节,于枝头悄然绽放,又悄然凋落。
桃园里的花,向来开得热闹。三月初,枝头便攒出点点红蕾,远远望去,像是谁家姑娘的绣鞋上掉落的朱砂,星星点点地缀在褐色的枝干间。不出三五日,那花便全开了,红白相间,挤挤挨挨,把整个园子都映得明亮起来。花下常有游人驻足,他们或吟诗,或拍照,或只是呆呆地望着,仿佛要把这春光吞进肚里去。
见过一位老者在桃树下独坐。他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线装书,却不翻阅,只是仰头望着满树繁花。阳光透过花瓣的间隙,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陶渊明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个老者大约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吧。桃花年年开,看花的人换了又换。这满园春色,在一年又一年中流转更新。
最妙的是凋零的桃花。风一起,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地上很快积了一层,踏上去软软的,没有声响。林黛玉葬花,葬的大约就是这样的桃花。花开花落本是常理,偏她多愁善感,赋予这自然现象以悲情。然而细想,人生在世,谁又不怀念自己的青春呢?
江南的桃花与北方不同。北方的春天到得晚一些,桃花开时往往已是三月末,花色也偏淡,像是被寒风刮去了几分艳色。而江南的桃花,红得能滴出血来。曾在苏州见过一棵老桃树,树干粗壮,据说已有三百余岁。每年开花时,满树不见一片叶子,全是花,远远望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当地人称之为“桃花娘娘”,每逢花开,便有人来祈福。
桃花虽美,花期却短。不过十来日光景,那满树繁华便消尽了。先是花瓣边缘微微卷曲,显出疲态;继而颜色褪去,由深红变浅红,由浅红变粉白;最后风一吹,便扑簌簌地落下,连告别的话也不曾说一句。人们常说“好花不常开”,其实何止花,世间好物大都如此。青春、爱情、时光,哪一样不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若能选择,我愿做桃园花一朵。不必开得最早,不必开得最艳,只要在属于自己的时节里,开时尽情地开,落时干脆地落,不拖泥带水,不留恋枝头。来年春风起时,又是一树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