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剑波

在时光的沙漏里，岁月如流水般无声无息地流淌。在这漫长的岁月长河中，父爱如同一场无声的长跑，既平凡又深沉。

父亲那双洗得发白的跑鞋仍搁在玄关，鞋底纹路磨得平缓如镜。我蹲下身子系鞋带时，总恍惚看见30年前他系着同款鞋带，在晨雾里向我招手：“儿子，跟上！”

那年我7岁，因为一场意外的感冒，被医生诊断出肺炎。父亲担心我的抵抗力从此变弱，于是每天早上6点便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和他一同晨跑，说是晨跑能把肺活量跑开，肺功能好了，才不容易生病。

时至今日，我依稀记得，深秋的梧桐叶在路灯下泛着琥珀色，他的影子总在前方3米处晃悠，像永远追不上的风筝。我喘得想要停下时，他便倒退着跑回来，摘下灰蓝毛线围巾裹住我的口鼻，自己却冻得鼻尖通红。

上初中时，父亲的自行车后座成了我的专座。他总说“顺路”，可棉纺厂到附中分明隔着两条街。7月的蝉鸣里，我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数白杨树：“爸，你骑得比晨跑还慢。”他笑而不答，却在某个拐角突然加速，惊得我慌忙环住他的腰。书包带子滑落时，他会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摸索着替我调整，车轮在青石板上轧出歪歪扭扭的轨迹。

高考放榜那天，父亲破天荒请了假。我攥着录取通知书冲进家门时，他正对着窗台修剪茉莉花枝，剪刀“咔嚓”声里，碎叶纷纷扬扬落进搪瓷脸盆里。

“爸，录取通知书拿到了！”

父亲没有多言，只是攥着通知书看了许久。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父亲发红的眼角。去学校报到前那晚，我正收拾着行李，忽然发现箱底压着块老式机械表，表面有一道裂纹，竟是父亲当年参加马拉松的纪念。

这一刻，我深深明白，父爱的伟大不仅仅在于他的付出与牺牲，更在于他的鼓励与支持。

这几年回家，我发现父亲开始戴老花镜看报纸了。某个清晨我换上跑鞋，他眼睛突然亮起来，抓起外套就要跟着跑。跑到第三圈时，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如漏风的风箱，却仍固执地跑在我外侧。拐过菜市场时，他踉跄着抓住我的胳膊，掌心滚烫，像攥着一团不熄灭的炭火。

去年，市区举办马拉松比赛，看到消息后，我第一时间报名。那一天，我站在马拉松起跑线前，穿着父亲那双洗得发白的跑鞋。发令枪响时，人群如潮水般向前涌动。

我知道有双眼睛正透过家里的液晶屏，注视着云端直播的画面。春风掠过耳际，恍惚又听见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儿子，跟上！”

父爱是岁月的长跑，它没有终点的冲刺，有的是一路的陪伴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