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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我给奶奶祭碗粥
■马雪芳
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一所村小任校长。一天下班后,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外浑身都响的“长征牌”重型自行车回家,扛起铁锹去往屋后的两亩责任田开麦沟——麦子不耐水,一下雨,麦田里的水必须立即排掉。太阳落山好一会儿,我才收工回家。妻子正好带读三年级的女儿去娘家办事了。我便自己在灶头上的小锅子里煮粥,还炒了一碗青菜、一碗辣椒水腌菜,红烧了一碗两指宽的咸带鱼。
晚上,我喜欢喝镇上杂货店里六角钱一斤的黄酒。正喝着酒,我突然想起住在我小屋里的、年迈的奶奶,她已卧床一个多月了。我赶忙盛了一碗粥,另搛些青菜、腌菜,端着朝奶奶的小屋去——那阵子奶奶每日早晚两餐都由我和妻子照料。
推开小屋门一看,奶奶睡着了。一定是我迟迟没来,奶奶等得犯困,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奶奶,于是,我把粥和菜放在她床边那张祖传的、颜色暗红的老榉木桌上,又给她拉亮了白炽灯。天气不是太冷,奶奶醒来时,粥应该还是温的。放好粥,我便轻轻带上小屋门,回到堂屋,继续喝起酒来。这天我做的红烧带鱼味道特别好,不知不觉,我又添了半碗酒。吃完饭、洗好碗时,妻子和女儿回来了,女儿缠着妻子要玩游戏,我则伏在灶旁的小桌上备次日的数学课。
第二天早上,我准备给奶奶送粥,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没去收奶奶的碗筷,只怪我多添了半碗酒,头脑有些不清醒。推开奶奶的小屋门,见奶奶的被子里有东西在动,奶奶好像在揉搓着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我问奶奶。
“阿四,昨天你放在桌上的粥,我端过来时,手一抖,打翻在地上了。”奶奶像小孩子做错了事一样,怯怯地说。
“那你怎么不叫我重新盛一碗?你昨天饿了一夜的肚子?”我急忙问她。
“我看窗外天已全黑了,估计你都洗好碗、锅子了,就没有叫你了,我的肚子也不怎么饿。”奶奶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灶间,打了盆洗脸水,又盛了一碗粥。奶奶看起来没什么气力,还在被子里悄悄揉肚子,肯定是饿得难受了。我先帮她洗了脸,紧接着把粥递到她面前。奶奶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奶奶,再给你添些粥吧。”我说。“好,少盛点。盛完饭你也去吃点早饭吧,吃完还要上班。”奶奶提醒我。我又给奶奶盛了约二两粥。“够了,够了。吃好了我把碗放在桌上。”奶奶笑了笑,看着我说。
而今,奶奶离开我们已经31年了。清明将至,我将在她的坟头供上一大碗滚烫的米粥,以消解这么多年深藏在我内心的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