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关军

如果可以找出一个词形容在大班上课的感受，我想，那一定是“热闹”。你还在窗外，孩子们就乱七八糟地喊起来：“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待你走进教室，孩子们依然闹哄哄的。你声嘶力竭地喊：“安静！安静！”他们才会稍微平静下来。

只有让他们画画，才可以偷得几分钟的清闲。那天，学完“teacher”“doctor”等单词后，望着这群闹腾的孩子，我只好又拿出了我的“撒手锏”。

“现在是绘画时间！”听我一宣布，他们就兴奋地热聊起来。“孩子们，再过20年，你会当什么？”我故意停顿下来，目光扫视着他们。只见他们眼睛扑闪扑闪的，似乎都沉醉在美好憧憬中。

“下面，请拿出画笔，把20年后你的模样画出来。”于是，孩子们找笔找纸，闹腾了一阵后又安静下来了。

不大一会儿，就有孩子画完了。有的画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当老师好，可以教小朋友们学知识！”我给了他一个大拇指。有的画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也不错，可以帮生病的小朋友们治病！”我捏捏她的小脸蛋……一个接一个的孩子拿着自己的画过来让我看。听了我的“表扬”，就眉飞色舞地回去向伙伴们“炫耀”。

又一个小男孩怯怯地走过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上，涂了又改，改了又涂，乍一看，真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这是什么？”“一条鱼。”他吸了吸鼻涕，骄傲地说。嗯，原来是条“鱼”——“鱼”还在吐泡泡呢！

“老师，我画得好吗？”他显然很期待我的表扬。“不错，不错。”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孩子神采飞扬地从我手中拿走那张纸，准备转身离开。

我突然心里一咯噔，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拉住他：“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鱼！长大后，我就成了一条鱼。”“为什么？”

“鱼很好。”“为什么很好？”

“鱼很好玩。”一问一答，那孩子很平静，而我却再也平静不下来。

是啊，成条鱼不行吗，不好吗？行的，而且很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一条不知几千里大的鱼，在杳无人迹的天地间遨游，它甚至可以化为鸟，高乘大风，翅接山水，悠然自得、生机盎然，是何等逍遥自在！

鱼的世界，多么辽阔，多么自由啊！谁不曾幻想有朝一日像鸟儿一般在空中自由飞翔？谁不曾幻想有朝一日像鱼儿似的在水中自在游动呢？可是世事纷扰，这样的梦想却渐渐离我们远去了。“人生而自由，却无处不在枷锁中。”于是在“枷锁”中，我要成功，要成名，结果却离内心的自由和快乐越来越遥远。

又想起了教育家梅贻琦的名言，“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

大鱼前导，小鱼尾随，该是多么美好的教育境界啊！

“老师，做鱼不好吗？”孩子的话突然惊醒了我。“做鱼好，做鱼好。鱼太好玩了。”我轻轻帮他擤去鼻涕，拍拍他衣服上的灰尘，“老师也想做回鱼！”孩子满意地拿着他的画，飞也似的跑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一则故事。

197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聚会。有个记者问其中一位：“在您的一生里，您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是在哪所大学、哪所实验室里学到的呢？”这位白发苍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平静地回答：“是在幼儿园。在幼儿园里，我学会了很多……”

最重要的东西都是在幼儿园里学到的。在幼儿园，我曾学到了自由、平等、爱、分享、梦想；还是在幼儿园，我又看到了梦想、分享、爱、平等、自由。孩子，你让我学会了很多。即便现在我已经长大，我还是想做一条鱼。

教室里依然吵吵嚷嚷，但突然间，我觉得那是人间最美好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