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兵

“又是一年暑假了！”一个同事忽然感慨起来。我不由一愣，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离开校园十多年了，暑假已成为记忆。一念至此，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由得怀念起那些在学校里的日子。

当时，我在乡下一所职业中学担任班主任工作。2012年8月，因为工作需要，我调离学校，有同事不无羡慕地说，“脱离苦海了”，似乎做职业教育教师且还任班主任，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事情。但于我而言，其实不然。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做过学生，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理想的班主任模本，我们只要按照自己心中理想的班主任模本工作，那么班主任工作就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我打开电脑记事本，找到当年的班主任工作手记。轻轻点击那段已蒙尘的过往，许多疏远、淡忘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那些曾经和学生在一起经历的时光，在眼前又一一鲜活起来。

记得一个初夏，时断时续的小雨丝毫冲淡不了热意。新生开学不久，一天中午，我正在宿舍准备吃午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同学“快马飞报”：有一名学生上楼时被开水烫伤了腿部。我不由一惊，连忙站起来询问缘由。我们学校安排学生中午打开水，偏巧那时上下楼梯人多而拥挤，那名学生下楼去食堂时，身旁打开水的同学的水瓶塞恰恰在那时崩出去了，瞬间，小半瓶开水全部倾泻到他的大腿外侧，当场把大家吓住了。听到这里，我赶忙丢下饭碗赶到现场，一边指挥学生将被烫伤的男孩搀扶到宿舍躺下休息，一边安排学生去饭堂帮他把饭打来。简单安顿好后，我匆忙回宿舍推出摩托车，因为雨小了也就没有穿雨披，径直向学校附近一个专治烫伤的人家赶去，急匆匆地将正在吃饭的医生从家里请了过来。

当我将医生带到205宿舍时，同学们都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原来在我来回近20分钟的时间里，外面的小雨停了，可是我的头发和衬衫都湿透了，说不清是着急的汗水还是先前的小雨。我顾不上太多，只安慰地冲学生们笑笑，就开始向医生介绍具体情形。等到医生敷药治疗完毕，将医生送回家后我才回到宿舍，桌上的午饭早已凉了。

此时，恰好有两个同学来找我请假批条出校门，看到我吃饭的这一幕，他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没说。我在宿舍里洗碗，窗外两个同学的对话传入耳朵：“我们班主任……我家里还说不放心呢，这回该放一百个心了。”这句话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点耳熟，哦，原来是学校的一句招生宣传语——“让学生放心，让家长安心”。当这句承诺从他者口中讲出，感觉却又是如此不同，我的心不禁一热，百感交集。

“还是有暑假好！”一位同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凝视着记事本，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待人以诚，待人以爱，那么你收获的一定就是无比丰盈的感情世界。我轻轻关闭了班主任手记，脑海里却又出现了2000年我在如东中医院住院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上，前天我刚动过一个小手术，正蜷缩在被窝里睡觉，忽然病房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打开门，一个大男孩拿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口正朝里探头探脑，原来是我班上的小顾同学。他把鲜花放好，然后询问我的具体情况。看着有些忐忑的小顾，我也感觉脸上发烫，我没有想到电影里的画面会在我这个职业中学老师身上出现。后来，同学们三三两两赶来看我，有的带着鸡蛋，有的带着鲫鱼，还有男生要做我夜晚的陪护……到今天我都还记得那位小护士好奇地问我：“你是如东县中的老师吧？”县中是我们当地的最高学府，在大江南北都享有盛誉。我回答得很干脆：“不是呢，我是乡下职中的老师！”搞得小护士给我插针输液的手都停顿了好一会儿。我还记得，那次康复后，当我走上讲台还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谁带头，学生们的掌声便热烈响了起来。其实，我知道在学生和同事眼中，我是一个极其严苛的班主任，对班上学生要求极高极严。这下，弄得我的眼角不由得有些湿润。

岁月无声，一些曾经的大事要事都悄然远去，有些微小的细节却总是温暖身心，不能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