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铜胜

热爱生活的人，大多喜欢逛早市。早市无相，是无相之相。无相，是百相，是杂相。夏天的早市尤其如此。

早市通常是依托菜市而生的，有自然生长的特性。早市一般在菜市周围，多在交通不甚繁忙的路边、空地上。早市多是因循、聚集而成，应时应地应运而生，聚散自然。老百姓的生活，多图个便利，只用双脚“投票”，他们常聚在一起买菜卖菜的地方，就形成了早市。早市是周边的百姓用脚踩出来的。吾乡小城，有南北两处菜市，菜市附近均有早市，规模不同，各具特色。南边的早市靠近大河，多鱼虾之类的河鲜；北边的早市邻近城郊，多是新鲜蔬菜瓜果。

早市妙在一个早字，好在一个鲜活。那种鲜活，简单纯粹，贴近日常。活色生香在早，新鲜泼辣也在一个早字，去迟了，早市也就散了。在早市上，有昨天布下网笼、凌晨才从河湖里捞起的鱼虾，渔人趁着夜色晨曦，跨过河湖，越过阡陌，送到市集上来，鱼虾仍活泼泼的。有深青灰色脊背黄鳞的鲫鱼，有明黄色的昂刺鱼，有银白的翘嘴，也有黄鳝、泥鳅、小龙虾、螺蛳之类，还有不少杂色小鱼。鱼养在水盆里，几茎水草和它们一起游动，偶尔扑一下水，鲜活得很。河虾、湖虾，伸手碰一下，它们就乱蹦乱跳起来；小龙虾装在桶里、网兜里，不厌其烦地爬着，始终也爬不出它们的围城，直到被顾客抓起，装在袋子里拎走。渔人是农闲时的农人，捕鱼捉虾偶或为之，渔获当然也不会多。逛早市，遇上鲜活中意的鱼虾，是幸运的。逛早市的人，常会交流一些信息和心得，或是炫耀自己某次买到的鱼虾有多么好。听到了，也像是自己遇上了一样开心。

蔬菜是装在篮子里的。如今的早市里，竹编的篮子少见了，多是塑料编织带编成的篮子。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四季豆、瓠瓜之类，大多放在一起，或是相邻的篮子里。上海青、苋菜、鸡毛菜、木耳菜、生菜之类，也挤着挨着。豌豆、毛豆、蚕豆大多放在一个个袋子或篮子里，等着人们挑拣。藕带、芡实梗、茭白、菱角菜，还带着刚出水时的水灵。早市里，菜有百相，却百相归一，归于生活之相，生气之相。

早市，是杂而乱的。女儿小的时候，我曾试图带她去逛早市，感受早市氛围，可是只带她去了一两回，她便再也不愿意去了，她怕那种杂乱和吵嚷，怕菜叶上的露水和泥污。我希望在今后的某一天，她会喜欢上早市的杂乱。喜欢逛早市的人，才能触碰到生活的内核吧。

早市的杂乱里，是有序有规可循的。菜农的菜篮，圆形的、长方形的，大的、小的，挤在一起，不违和，也无违碍。这种挤是见缝插针式，不想也不愿留多余的空地。前面的人，菜篮空了，人走了，马上会有人将菜篮移过来，围拢着聚在一起，直到早市里的人渐少，最终散了。篮子里的菜也是，堆着、挤着、码着、摞着，也不留一丝空间。卖菜的，蹲坐在菜篮边，买菜的，则穿梭于菜篮间空处。早市里，菜挨着菜，人挤着人，看似无序，却有另一种规则在。买菜卖菜的，会给逛早市的人留一条路，逛早市的人，也不会影响到人家买菜卖菜，彼此相安无事。

有时，我会站到离早市稍远些的地方，看着眼前的热闹，听着年纪大的人说着我熟悉的方言，好生羡慕，好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