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文秋

在南京晓庄学院师德教育馆的仁爱之心展厅，有一幅珍贵的黑白演出剧照。照片拍摄于1929年，纵8厘米，横11厘米，是晓庄剧社演出《生之意志》的剧照。照片中，陶行知先生扮演老父亲，身穿长袍，外罩一件深色背心马甲，头裹一块淡色方巾，坐在一张竹椅上。另一个演员是学生谢纬肇，扮演儿子，身穿深色西服站立着，正用双手接过老父亲递来的东西。

1929年1月，著名戏剧家田汉带领南国剧社到南京演出。陶行知认为，革命的戏剧是对群众进行宣传教育的一种十分有效的工具，遂派农民、教师和学生代表进城请南国剧社到晓庄演出。田汉欣然应允，在晓庄师范犁宫前搭建的简易舞台上，先后演出《卖茶女》《苏州夜话》《湖上的悲哀》等剧。陶行知借机成立晓庄剧社，亲任社长，创作了《生之意志》《爱的生命》《死要赌》等独幕剧，并亲自出演。这张黑白剧照，正是当时晓庄剧社的光影留存。

照片中的青年学生谢纬棨是湖南长沙人，1910年出生，自幼家境贫寒，酷爱读书，喜欢看戏唱戏。1927年初，陶行知在南京创办试验乡村师范，在报刊上登出招生广告。谢纬棨看到后热血沸腾，立志当一名乡村教师，通过发展乡村教育来改造社会，谋农民之解放。尽管当时战事频繁，路途艰难，但扑不灭谢纬棨一颗燃烧的心。他辗转赶到南京晓庄参加考试，并成为晓庄师范第一届13个学生之一。

当时，晓庄师范办学条件十分艰苦，学校经费窘迫，师生生活困难，但始终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谢纬棨性格乐观开朗，又有艺术才能，经常想些点子活跃气氛，使校园生活充满生机活力。

第一个寒假到来前，谢纬棨跟同学们商量，举行一次“化装同乐大会”。师生都可以想方设法找衣帽，涂油彩，化装成各种各样的人物，如果谁也认不出来，就是优胜者。

会场设在犁宫。下午，师生一个个化装后来到大礼堂。见面后，果然都认不出来了，大家忍住笑，互相请问尊姓大名，府上哪里等等。问到一些古怪问题时，个个捧腹大笑。

农事指导员邵先生装扮成一个老农，惟妙惟肖；程本海同学化装成一个姑娘，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大家正在热闹着，忽然，一个身穿破衣服，头戴破草帽，手拿打狗棍的“乞丐”出现在犁宫门前，瑟缩着正要跨进门。有人立即上前阻拦，“乞丐”连连叩头悲哀地说：“先生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

有人不耐烦地说：“到别处去要吧，我们正在开会！”“乞丐”迟疑着不肯走。一个女同学同情地说：“怪可怜的。”女同学正准备掏钱给他，“乞丐”忽然笑了，大家一看，他竟是谢纬棨。所有人一致认为谢纬棨是这次“化装同乐大会”的最终优胜者。

1928年春，陶先生派谢纬棨和韩度两名同学一起创办吉祥庵中心小学。谢纬棨到附近农家一户户拜访，动员农民把孩子送来上学。开学那天，刚巧刮风下雨，但热情的乡亲们都冒雨把孩子送来了。谢纬棨很感动，对家长们说：“谢谢你们的支持！”农民说：“你们为穷孩子办学，该谢的是你们呀！”学校举行隆重的开学典礼，学生、家长和农友齐聚一堂，大家都非常高兴。

陶行知也冒着风雨前来祝贺，他动情地大声朗诵道：“风来了！雨来了！谢老师捧着一颗心来了。风来了！雨来了！韩老师捧着一颗心来了。”陶行知朗诵完，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谢纬棨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1929年南国剧社到南京演出时，谢纬棨接连几个晚上步行往返二三十里到城里看演出。陶行知请南国剧社来晓庄演戏，谢纬棨更加高兴，他自告奋勇带着几个同学到路上去迎接。

南国剧社在晓庄演出，有一幕剧临时缺一个角色。田汉想起了谢纬棨，便叫他来试试。演出结束后，田汉拍拍谢纬棨的肩膀说：“以后到南国社来，我欢迎！”

这次演出引起了晓庄师生对话剧艺术的极大兴趣。谢纬棨成了晓庄剧社的骨干分子，并在《生之意志》一剧中，与陶行知同台演出。演出非常成功，还留下了珍贵的剧照。

1930年初，“中国人民自由大同盟南京分部”在晓庄成立，谢纬棨参加自由同盟。紧接着，南京下关和记工人罢工，谢纬棨参加“四·五”反帝爱国示威游行，紧随石俊、叶刚等同志走在队伍前列，高呼口号，发表演讲，表现英勇。

晓庄师范被国民党反动当局封闭后，谢纬棨与一部分晓庄师生转移到上海。他改名宗晖，参加南国剧社的活动。当时，田汉将法国作家梅里美的小说《卡门》改编成《卡尔曼》一剧，以影射和讽刺国民党反动派的黑暗统治。剧社请谢纬棨饰演剧中革命者卢卡斯一角。经过紧张排练，该剧在上海大戏院公演，一时轰动上海。谢纬棨扮演的卢卡斯尤为精彩，博得观众称赞。可没有几天，《卡尔曼》一剧就被国民党当局禁演，南国社也被查封。

因被叛徒出卖，谢纬棨不幸被捕，很快被押送到南京，关进卫戍司令部的监狱。1930年10月8日清晨，牢房的小窗口突然打开，狱警递进来一张纸、一支笔，喊道：“谢纬棨，有什么话就留下吧！”

牢房里顿时气氛紧张，难友们都站起来了。谢纬棨非常镇定，对大家说：“既然进来了，我本来就不打算再出去。”顿了一下，他又说：“革命总是要流血牺牲的，但愿我一腔沸腾的热血能唤醒国人，我也就死而无怨！”

最后的时刻到了。谢纬棨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衫，跟难友们握手告别。

监狱长问：“你的留言呢？”谢纬棨拿起纸笔突然朝敌人的脸上狠狠掷去，他大声说：“听着，老子的留言就是要打倒蒋介石，实现苏维埃！中国共产党万岁！”

赴刑场的路上，谢纬棨不断高呼口号，高唱《国际歌》，直到他倒在雨花台下……1930年10月9日，南京《民生报》载：“首都卫成司令部昨日签提共犯……谢纬棨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噩耗传到上海，青年作家柔石悲愤填膺，写下一首悼诗《血在沸——纪念一个南京被杀的小同志》。

年仅20岁的谢纬棨牺牲后，陶行知痛心不已。此后，他一直将和谢纬棨同台表演的剧照珍藏在身边，以示对这位晓庄英烈乐观向上、英勇无畏精神的永远纪念。

1985年，经江苏省文管会、南京市博物院组成的专家组鉴定，此演出剧照为馆藏二级文物。

（作者系南京晓庄学院陶行知研究院直属党支部书记、江苏省陶行知纪念馆馆长、中国陶行知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