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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日久见火心
■冯卫东
燧人氏钻木取火,让人类进入不再茹毛饮血的熟食时代,从此人类渐渐走向品质生活。其实,人亦如木,钻乃有火。
1982年,经过一年复读,我取得离本科起分线差一分的高考成绩。填报志愿时,“专科”一栏3个空格内,我填的都是商业或公安方向的学校。为保险起见,在“是否服从调剂”栏内写了“是”。结果收到的是江苏省南通师范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绝没有兴高采烈而是哭得一塌糊涂。我倒没有成为企业家或科学家之类的长远规划和宏伟梦想,只是觉着,吃商业饭或公安饭,前者实惠、有钱挣,后者神气、有荣光。村子里有几个当教师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和其他村民没什么大差别,而考大学就是为了跳出农门,上师范这不预示着我最终还要回到农村?
当时像我这类跟教育“先结婚,后恋爱”的人不在少数。尽管到2000年,我在师专同班同学中率先进入中学高级教师之列,但这之前的五六千个日子里,我基本上还是“跟着感觉走”,听凭兴趣,自然生长,甚或“野蛮成长”。
在一线学校、普通讲台工作多年,我对教育有若即若离、不即不离之感。说很爱它吧,可有时心生倦怠,特别是在受挫、窘迫时,难免心灰意冷,偶尔竟懒得好好备课、上课;说不爱它吧,可也从没有离开它,没有择枝而栖、另谋高就的念头,甚至当自己因为“擅长写作”受到两家更好的单位青睐时,也毫不犹豫地予以婉谢。这倒不是因为个人特别痴情于教育,而是由于内心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还是教师工作比较适合自己的个性,换个行当,未必胜任。
生性驽钝,不谙世故,和更多更优秀的同辈人相比,我确实“迟慧”。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与长处——爱琢磨,爱思考,不甘落俗,喜欢另辟蹊径,时有创意。人们埋头抓考试,我则想着怎样劳逸结合。我带领学生去长江边野炊,到青墩遗址访古,这在当时很闭塞的农村中学,不啻为破天荒之事。对作文教学怎么做,许多老师不知所措,我却时有新招。譬如,为了调动学生写作的积极性,我让学生现场命题考我。学生出题后我稍加构思,然后就口述,由大家记录下来,师生一起再加以品评和修改。很多年前,我即兴口述的作文《我说施拉普纳》,当年的学生至今记忆犹新,传为美谈。再如,我喜欢写小小说,有一次期中考试,我以自己的作品为素材,不但出了若干阅读理解题,还让学生尝试写一篇文艺短评。这次尝试,经过整理,我在《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上发表了《我让学生品“拙作”》。
再如,我会引导学生留意周边生活事实,努力从中品味出某种人生或社会的哲理,再就这些哲理写一篇议论文。后来,《作文成功之路》杂志发表了我与同事合作的万字长文《做一个永远的“思想者”》,文章全景式呈现了此次作文教学的设计思路、过程、成果及后续思考。
因为我一向喜欢写作,所以爱屋及乌,尤其重视许多同行不愿多谈的习作教学。2000年8月,《语文学习》杂志发表《“对话”,为我赢得了成功》,系统阐述与呈现了我的“对话作文教学观”。“对话”是第八次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重要的理念之一,而我围绕它进行了一些颇具原创性的建构,这多少表明我的尝试之新。
可惜,我并未以同样的热情和创意投入作为语文教育另一翼的阅读教学,更未能提出并扎实践行“指向写作的阅读”之类的主张,在此方面乏善可陈,使自己多年的一线教学工作多少有点跛足之态。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兴趣取向的问题,实则说明,自己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教育者,听任个性驱使,颇有“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名士气”。当时,自己往往很感性,而缺乏必要的理性,这也使我如美国教育哲学家奈勒所说,好也好得有限。
话说回来,爱学、乐思、勇创、能行、善写,终究是一些不错的品质。更幸运的是,这些品质我差不多都拥有。它们积久而成某种日益深厚的教育情结,也使枯木溅起几粒火星,亮起数朵爝火,最终燃成一支火炬,照亮我个人的教育时空和成长前路。如今,在“望昔兴叹”时,又每每感到欣慰。
(作者系江苏省特级教师,中小学正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