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工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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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行板

“第一个月工资”的故事

■刘少勤

人生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意义非同寻常,与其说是货币,不如说是期待、是心情,是回报、是激励,也是分水岭、里程碑。面对第一次真正的个人收获和拥有,第一次掌握的“经济大权”,怎么支配是个喜悦洋溢、幸福缠绕的话题。说起它,“过来人”津津乐道,故事一箩筐;年轻人则是满心期许,憧憬着美好。

儿子毕业后入职一家研究所,我和妻子盼望他在新的起点再学习、再努力,希望他能多做贡献,大到为国家为社会,小到为单位为身边人。只是,儿子的兴奋点并不如我所望,他最关注的竟是如何支配第一个月工资,心心念念地设想如何潇洒一把,几次晚饭时都兴致勃勃地描绘精彩计划,比如买只小狗,请老师同学“撮”一顿,给我和妻子买鞋子买衣服,给女朋友买漂亮包包,痛痛快快地花个精光。妻子说,你还不如给我还贷款、打酱油呢!这浑小子,将来该不会是“月光族”吧,妻子几次跟我说着她的担忧。“还‘啃老族’呢,亏你想得出!”我表面平静,其实一样的揪心。

我想起父亲。那年他当煤矿工人,月底领到了人生第一个月工资。父亲说领工资很有仪式感,黑脸汉子们排了一长溜,挨个按着红手印,吐着口水数钞票,咧着嘴龇着白牙兴奋地笑。煤矿离家百十里路,山山水水的,在一个冬日傍晚,父亲背着一只土布包,揣着包子、馒头还有糖块,迎着夕阳,踏着薄霜,跋山涉水,星夜兼程,就那样赶回了家。那夜不知是风高月黑,还是月朗星稀,在第二天日头升起时父亲闯进了家门,进门时我分明看到他周身热气升腾。

那一天,茅草屋怎么也关不住母亲的笑声和我们的打闹声。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包子,圆圆的,软软的,白白净净的,几道漂亮的皱褶拧在一起,巧妙地锁住馅儿。真香啊,我馋猫一样使劲地嗅,竟然层次分明地辨出了几种香味,第一层是浓郁麦香,接着是豆腐香,还有小葱味,最后是淡淡的麻油香。我们每人分了一只。家里的狗子特别卖乖,尾巴摇出几级风,我们都多多少少地掰点给它。上午,父亲领我去了哑叔的小屋、五保户二大爷的棚子,两只包子和几块糖让他们老泪纵横。下午,母亲拎着篮子,随父亲将余下的包子、馒头送到庄上,不知进了哪些家门。傍晚,父亲又反方向出发了,布包里揣满我们的牵挂。长大后我终于理解,世上最短的路是回家的路,人间最苦的味是牵挂的味。

我想起当年的自己。那年军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9月份一下子发了3个月的工资,装着上千元“巨款”的信封,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面对人生“第一桶金”,喜悦和辛酸碰撞,读书时学校漂着油花的酱油汤,手指冻疮溃烂脓血沾染的作业本,冬夜自习结束后一块咸萝卜就一碗凉井水的“夜宵”,都在眼前一一回放,但很快又被母亲“舍得舍得,舍不求得”的叮嘱,还有父亲领我给哑叔、五保户二大爷送包子的情景所覆盖。一个周日,我在驻地邮局给希望工程献了爱心,后来我又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买了一摞自己爱读的书,给外婆买了一根人参,剩下不多的钱存进了银行。

我想起几个侄儿。大姐家开公司的俩外甥,还有大哥、二哥家穿军装的俩侄儿,他们将工资捐给家乡修路架桥,汽车直接开进了山沟沟,一盏盏太阳能路灯亮堂了老人们的心头。

前些天,儿子的第一个月工资终于发放,我心领神会地期待着什么,又心照不宣地回避着什么,日子在缄默中流淌。一天儿子向我出示手机银行交易信息,数千元收入,数千元的支出,数十元的余额!在我惊愕时,他向我展示了几封来信,来自遥远边疆学校的信。

我跟儿子约定,珍藏好这些信,将来传给下一代,他们将续写新的“第一个月工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