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瘦街处于小城繁华地段，我曾就读的高中，学校后门就坐落在瘦街上。那时，瘦街两边都是民房，很多商贩在瘦街摆摊。瘦街入口处是最好的位置，许师傅的修鞋摊就在这里。

我上高中时，许师傅已经四十多岁，他是聋哑人，左腿不便，靠拄拐行走。他结婚晚，闺女却聪明伶俐，许师傅给闺女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蝴蝶。天气暖和时，蝴蝶会跟着父亲出摊。许师傅忙手里的活计，蝴蝶则在瘦街玩，街上的居民和沿街做买卖的摊贩都喜欢蝴蝶，她玩半条街，手里已经被塞满各种吃的。

瘦街上的人，都不把许师傅当聋哑人，会跟他唠嗑，那些找他修鞋的主顾，修鞋时也跟他聊个不停。他时而也会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边打手语一边笑着呜啦呜啦说。

许师傅修鞋收费很便宜，一般补个补丁，钉个鞋掌，就收一毛钱或两毛钱。许师傅家中有事不出摊时，会在摊位的地上写着，几号到几号，我休息。大家到瘦街找他，一看地上的字就明白了。

后来，瘦街改造，沿街民房改成了商铺，瘦街作为小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商铺租金也逐年增长。寸土寸金的地方，必须利用最大化，商铺前面的空地，也被店主摆上了自己家的商品。原来的路边摊，有的被挤走了，有的被挤到了瘦街中间，只有许师傅的鞋摊没挪窝，好像瘦街上的商铺主人都形成了默契，对于许师傅，理应多关照。

许师傅的修鞋摊紧挨着的商铺，是瘦街地段最好的商铺，房租也最高，最先是卖时尚女装，店面装修豪华，门口立着很多穿着时髦衣服的模特架。这些时髦的模特架和许师傅的修鞋摊并排，小城人并未觉得有违和感，因为即便是时髦女郎，鞋子坏了，也需要缝补。

时尚女装店开了两年，吉房转让，一家影楼租了过来，门口又摆满了巨幅婚纱照。影楼老板是摄影师，他拍的照片很时尚也很文艺。影楼老板不忙时，会站在门口，和许师傅聊天，一个手语一个口语，谁也听不懂谁的话，却能聊上半天。一边是艺术，一边是生活，这画面，本身就是一幅接地气的绝佳摄影作品。

铁打的商铺，流水的店主，许师傅修鞋摊和哪家店主都相处融洽。瘦街上的店铺越开越高档，越装修越豪华，唯独许师傅修鞋摊还是旧时模样，收费浮动不大。我高中毕业10年后，找他修鞋，他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以为是三元，递给他钱后，他又找我两元七角。

许师傅，是个实在人呐。我对他说，该涨钱了，说完硬把他找我的零钱扔到他的工具箱里，跑掉了。

我高中毕业20年后，一天逛瘦街，发现许师傅没出摊，地上也没写休息几天。向商铺老板打听，得到的答案是，许师傅的女儿大学毕业后，考到市里当老师了，许师傅和老伴跟着女儿到了市里居住，不修鞋了。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能担家庭重担了，替许师傅高兴，又有些许念想。这么多年，许师傅和他的修鞋摊已经成为小城老字号，是瘦街的一部分，他像住在瘦街的一位老友，少了他，好像少了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