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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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在心间”

■冯卫东

2005年,刚走上教科研工作岗位的我就向李吉林老师学习,曾有两年时间在她手下工作、研究。李老师1956年从南通女子师范学校毕业,成为一名小学语文教师,出于多种原因,后来一直未能参加学历进修,因此,一辈子的最高学历为“中师”。她说她的大学在小学,意思是,在小学校园里,在一线工作岗位上,不断自学、自修,读了不给学历文凭却自赋强大学力的“大学”。这所大学既是虚拟的,又是厚实的。

我读的是南通师范专科学校,全日制学历是大专。所以,即便到现在,有人问我:“你是在哪里读大学的?”我都有点儿不太自在的感觉,隐隐觉得,母校好像算不得大学。我是在自学中完成大学(本科)学历进修的,取得文凭后,因为囊中羞涩,而要参加学士学位考试需花上200元,所以没有继续参考。差不多20年前,我在苏州大学范培松教授领导下,参加高中语文新课程配套教材立项申报工作,一起共事的大多是博士生或博士后。有一次,我和他们开玩笑:“你们都是博士后,而我却是‘学士前’。”

李老师“在小学里读大学”,我也可以说是“在中学里读大学”,后来则在教科研岗位上“读大学”,当然,也在流水般的日子和寻常生活中“读大学”。教科研机构是人才高地,起初,我的确有先天不足、才不配位的恐慌感,猛下过一番硬功夫读书,头5年读了不下300本教育名著、优秀图书,打下了来得有点儿迟的“童子功”。书读多了,脑海里无形中形成一张日益坚实、强大和畅通的知识之网,各种过去苦思冥想也无法触及、不能迸出的思维火花纷纷喷薄而出,到后来,即便不在读书中,每每遇事、触景,也都有一些思绪或灵感翩然而至。我随手将它们记录下来,更多以我称为“事理随笔”的形式加以表达。那几年,先后有数十篇见解较为独到的优秀随笔发表于各种教育媒体。如今回看这些篇什,它们是可以拼合出一幅独属于自己的思维图景或思想地图的。而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些也是自我日常进行思想练习、学术训练的一些成果。

学者也应该是行者。以我的角色身份,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行走。不久之后,我有点儿厌倦于常常东奔西走、“羁旅行役”的状态,也不再热衷于去听各路各类的专家报告。有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变得有些保守和僵化,为此还不免纠结,直至读了檀传宝教授《教育学书籍阅读的“三重门”》一文才释然。他说:“21世纪以来,课程、教学改革风起云涌,一线教师疲于应付的任务之一就是无休止的教改培训……与其反复参与一些使人昏昏的专家讲座,不如静下心来系统阅读一些教育学教科书。倘使我们能够从课程、教学的原理上明白更多,我们对新课改任务的理解、反思、创造性实践,当然就会容易很多。”

是的,我对听专家报告有些漠然,其实就是因为专家所说大多不如一些优秀教育读物那么专业、系统、深刻和精彩纷呈,它们难以充饥,也不够解渴。阅读好书,其实就是在聆听真正优秀的专家、大师的优质言说,我原来并没有对他们闭目塞听。

英国作家伍尔芙说,当贪婪无度地吞食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之后,我们就会发现自己的趣味有点儿变了,变得不再那么贪婪,而是更注重思考。这简直就是在说我。近几年,书读得不像过去那么多,除了视力不如从前等客观原因,也因为我变得越来越挑食。我要读精品、经典,要读能引发我更多联想、共鸣,能在我心里、脑中剧烈发酵的那些文字。无思想,不阅读;为思想而阅读。读书也是在读社会与教育,读人生和自我……阅读的身体姿态还如从前一样,而精神姿态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是一个思想者的姿态!

“我的大学在心间”,每一个真正的思想者其实都是如此。我的心间总是处于酝酿或发酵的状态。尼采说,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我自然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但缄默确乎是我的常情,“漂泊(心灵的行走)”则是我的常态。我不奢望“声震人间”,也不奢望“点燃闪电”,只是享受这适于我的恬淡之中也不无孤寂的存在方式。总有一些人是这样存在的,如此这般存在的人越多,教育离理想国的距离将越近。

思考或思想是每一个人随时都可以走进和加盟的“心间大学”。

(作者系江苏省特级教师,中小学正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