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煨芋听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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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煨芋听雪声

■邱俊霖

南宋美食家林洪在《山家清供》里录了一首打油诗:“深夜一炉火,浑家团栾坐。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对诗人而言,深夜里围坐在火炉旁煨烤芋头,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秋冬是吃芋头的好时节。芋头埋在泥里,还曾被人编入笑话。清代《笑林广记》里说,两兄弟合伙种田,粮食熟了讨论如何分配。哥哥说要上半截,可粮食都集中在麦穗上半截,弟弟怪他不公。哥哥说,等到明年你取上半截,这样就公平了。到了第二年下种时,哥哥却说:“我今年意欲种芋头。”从这段描述可以看出,古人也将芋头当作重要的粮食作物。《史记》还有一段记载:巨鹿之战,项羽跟着宋义行军到安阳,宋义却停兵观望、止步不前,当时天寒大雨,士兵冻饿交加。项羽说:“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今年收成不好,百姓穷困,士卒只能吃芋头、豆子。

古人觉得芋头棕褐色的外皮和鹞鹰羽毛有几分相似,于是给它取了个外号“蹲鸱”。不过,蹲鸱这个称呼不是谁都知道。明代冯梦龙在《古今笑史》里收录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唐代名相张九龄有一天送了些芋头给朋友萧炅,并在信上称芋头为“蹲鸱”。萧炅回信说:“损芋拜嘉,唯蹲鸱未至,然寒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显然,萧炅也不知蹲鸱是指芋头,而真把“蹲鸱”当作了鹞鹰。

芋头对土壤的适应性很广,产量较高,所以在古代也算不上太珍贵的食物。不过,喜欢吃芋头的大有人在。汪曾祺先生在《受戒》里说:“每回明子来画花,小英子就给他做点好吃的,煮两个鸡蛋,蒸一碗芋头,煎几个藕团子。”

芋头的吃法有简单的,也有相对讲究的。比如《山家清供》提到一种“酥黄独”:“熟芋截片,研榧子、杏仁,和酱拖面煎之,以为甚好。”即,将熟芋头切片,再用研碎的香榧、杏仁调和盐酱,一并和在面里,最后将芋头片外裹面糊煎炸之,软糯清香,妙不可言。

对古人来说,芋头还有一种流行的吃法:制成芋头羹。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里提到过芋头羹的做法:“芋性柔腻,入荤入素俱可。或切碎作鸭羹,或煨肉,或同豆腐加酱水煨。”

除此之外,芋头还有一些别具特色的吃法。《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是江苏人,长期流寓南京,口味偏甜。在《西游记》里,他写到过几种芋头的做法,比如无底洞里的老鼠精做的芋头——烂煨芋头糖拌着。后来取经回到东土大唐,唐太宗接待宴席上的是糖浇香芋。

要说到古代最简单流行的芋头吃法,那大概是煨烤,尤其是在寒夜里,煨芋头更是人间至味。南宋诗人释文珦有“蹲鸱煨正熟,不与俗人分”之语。宋代诗人范成大在冬天围炉取暖,地炉上温着酒,也要感慨一句:“莫嗔老妇无盘饤,笑指灰中芋栗香。”别说没有下酒菜,炉子里煨烤的芋头和板栗早就香飘四溢了。

有的人喜欢讲究的吃法,比如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在《闲情偶记》里写道:“煮芋不可无物伴之,盖芋之本身无味,借他物以成其味者也。”

南宋诗人陆游的观点与李渔不一样,他曾在《蔬园杂咏芋》中写道:“莫诮蹲鸱少风味,赖渠撑拄过凶年。”别笑话芋头没啥风味,遇到灾荒之年,可全靠这芋头渡过难关呀。陆游是非常喜欢吃芋头的,煨芋也是他最爱的一种吃法。他曾在诗中提到“会拣最幽处,煨芋听雪声。”清代画家朱耷画过一幅《芋》,并自题:“是谁敲破雪中门,愿举蹲鸱以奉客。”寒冬夜里大雪来,端起刚刚煨熟的芋头对客人说:一起来吃烤芋头吧!

听着窗外风雪之声,吃着煨烤的芋头,仿佛所有的寒气都被驱散,这是何等的温馨与惬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