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

腊月一到，年的味道就浓了，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辞旧迎新的氛围。

小时候，一年到头最盼的就是过大年。不到腊月，家家户户就算准了日子，腊八熬甜粥、二十三祭灶神、二十七赶大集，尤其要把蒸包子、炸肉圆、炒瓜子这些馋人的活安排得仔仔细细、红红火火。闻到漫天的香气，孩童们便知晓春节将近，愈发欢天喜地起来。

我们家还要多一缕墨香。父亲是村小语文教师，写得一手好字，平时哪家结婚、砌新房子、上梁，都会请父亲写字。腊月里，乡邻遇见父亲，都十分客气地问：“董老师，今年有时间吗？家里的春联还要请您呐！”父亲笑着都一一应下来。于是，随着除夕将至，一沓沓红纸纷纷送到我家，同时捎来的还有刚蒸好的热乎包子等各类美食，馋嘴的我对此事欢喜不已。

年三十，父亲早早地吃完午饭，把大方桌搬到屋子中央，洗净手后搬出一摞厚厚的红纸，本来卷着的纸被父亲压得平平整整，颜色更显红艳。首先是裁纸，只见他用手指来回比画几下，折来折去，然后用美工刀迅速划开，在一片“嘶嘶”声中，裁出各种尺寸。接着，父亲端出他的宝贝匣子，里面是毛笔、砚台、镇纸等，他把这些宝贝一一摆放整齐，然后往砚台里滴入一点清水，拿墨条在砚台上顺着一个方向旋转，乌黑的墨汁慢慢冒出来，飘出一丝淡淡的香气。而后，父亲用润好的毛笔轻轻蘸取墨水，反复舔笔，在旧的年历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福”字练手。这一套动作，好像是在无声中完成了某种仪式，让人心生敬畏。

父亲写字时，我喜欢趴在桌边看，这时父亲表情格外严肃，端详一阵后才开始下笔，时而坐，时而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每一笔都苍劲有力。每写好一张，父亲便让我拿到空地处吹干，并做好标记防止弄乱。不一会儿，屋内墨香扑鼻，铺满了红联，我们也忙得不亦乐乎。这时，还有一些乡邻陆续到来，他们多是在外打工的人，风尘仆仆刚赶到家。看到父亲正在忙碌，他们不好意思把腋下的红纸拿出来，父亲见状笑着说：“放这吧，一定给你家写好！”

天色渐晚，乡邻们聚拢过来，家里挤满了人，大家对父亲的字赞不绝口。年三十的暮色里，大伙的脸被红色映得神采焕然。此刻，手里捧着的已不是对联了，而是来年的幸福美满，过年的喜悦荡漾在每个人的心头。

等来人都散后，父亲才开始写自家的春联。他拿出珍藏的《对联大全》，让我从中挑选。我高兴地接过来，一一读下去，目光停留在“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父亲看了也非常满意。这时，寂静的村庄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母亲端着用小米熬成的浆糊走过来，我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父亲浓墨重笔写下我们家的对联。

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爆竹声此起彼伏，小小的我怀着虔诚激动的心情，和父亲一起把写好的对联贴上大门。在朦胧的暮色里，我望见许多红色的光晕，在远处慢慢晕染开来，整个村子在万家灯火里走进天祥地瑞、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