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侠

冬至那天，女儿提出要吃韭菜鸡蛋饺子。我口里答应，心里却是抗拒的。一则，我平素不大喜欢韭菜；二则，古人有言“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早春的韭菜才好吃，冬天的韭菜，不吃也罢。

晃悠悠来到超市，看到今天的韭菜非常新鲜，根部还沾着露水和泥土，颜色也青碧诱人，便买了两把，回家包了韭菜鸡蛋饺子。饺子上桌，孩子爸爸吃了一口，连连称赞说好吃。

我尝了一个，果然鲜香满口。这回饺子好吃，关键在韭菜，新鲜的韭菜是灵魂。食物之味，美得各不相同，但极简单又极适口的美味，只是一个字——鲜。

食有五味，鲜从五味出，却又不限于五味。何为鲜？当是味之清新又醇厚、丰富又简约，口感惊艳又不哗众。从字义来看，“鲜”是指鱼、羊之复合美味。南方人喜食鱼，北方人喜食羊。鱼羊合体，融南北大地美味于一身，味之绝佳自不待言。其实，在我看来，相比肉荤，来自植物界的素食更符合原料天然的鲜之本原，时令鲜蔬是大自然对于美食爱好者的别样恩典。

“鲜”是什么样的味道？难以明确描述，大概是入口瞬间，只觉如饮经冬破冰的山溪灵泉，如沐携花草香气而来的原野清风，唇齿为之一清，就像古人诗中所说“韭香一洗俗饕尘”。韭菜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鲜韭更是如此，能将口腔里的浊气涤荡而空，连带五脏六腑也如同被洗过一般，那感觉，真是爽利又舒坦。

唐代诗人李群玉写一位渔者的生活：“倚棹汀洲沙日晚，江鲜野菜桃花饭。长歌一曲烟霭深，归去沧江绿波远。”打鱼人于风浪中讨生活，着实不易，却也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自在乐趣。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自由来去，踏歌行船，在如画般的白沙绿波间劳作，这样的生活画面很有审美意味。

重要的是，渔人所食为“江鲜野菜桃花饭”，这是皇宫御膳也不一定拥有的纯天然绿色美味，极珍贵的，就在于一个“鲜”字。食材随取随做，从取材之地到餐桌的距离无限缩短，从水中、枝头到舌尖的时间也无限缩短，这正是鲜的要义所在。

随手从江中打捞几只鲜鱼鲜虾，岸边田间揪几把还沾着新泥露珠的野菜，转头看见一树桃花开得正艳，粉红的花瓣透着温柔与浪漫，摘几朵花洗净，蒸饭时丢进去，寻常饭食顿时鲜亮起来，这才明明白白抱持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