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深处是故乡

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上一期 下一期

内容详情
返回该版首页

草木深处是故乡

■过新艳

我的故乡木城,在无锡八士斗山附近,溪河蜿蜒,绿荫环抱。

岸边大片的野菱白芦,交织着嫩绿的水花生,枝叶间闪着紫白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水鸟轻轻飞起,又很快落下。镇日长闲,望村外,天空高远,有青山绵延;走村里,竹园葱郁,隐现人家白墙青瓦,显得幽美沉静。“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记忆中的木城又总是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显得生机勃发。

“嘭,嘭,嘭——”,时有捣衣声溅进树荫里,而四周红红白白的花仿佛仓促地为之盛开。河流在暖阳下,忽而明亮又忽而暗淡,似流逝无踪的光阴。

木城多老屋,老屋最特别的就是进深,头上的小天窗往往会投射下一束亮光,旁边的侧门有幽幽的光影,会让人忆起曲曲折折的外婆人家,“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那里有游子的魂牵梦绕。低矮古檐,散着稻草竹箩,它自然素朴,一棵白菜两个萝卜,像白石老人的水墨画,回味久远。

木城有好多我熟悉的去处,有很多能识草木的朋友。我喜欢跟随她们在村园里东张西望,到处闲走。树林里特别有趣,林荫旁往往活跃着覆盆子、浆果、草莓和撑着伞的蒲公英。我最喜欢灯笼草上挂着的小灯笼,又叫“姑娘果”。那喜洋洋的小圆果,比拇指大一点,里面有很多小籽。未成熟时味有点酸,成熟后,在阳光照耀下光亮而透明,呈晶莹的黄绿色。摘一颗灯笼果,脱去微皱的灯笼衣,放嘴里嚼下去,还有股子与众不同的清甜。后来看《本草纲目》,原来古人早就赞扬它:“燕京野果名‘红姑娘’,外垂降囊,中含赤子如珠,酸甘可食盈盈绕砌,与翠草同芳,亦自可爱。”

夏天的午后,小伙伴们在竹园玩耍,会编织草绳,在竹枝上快速搭建各种简易的座椅躺椅。偶然抬头,会发现青梢蛇从竹枝上悄然而下,仿佛绿色闪电,受到惊吓,大家哇地嚷叫起来,它也就嗖地游走了……有时也喜欢去村边宽宽的河滩,碧绿的青苔下长满了胖胖的螺蛳,滩石交接处常藏着乘凉的清水螃蟹、肥肥的河鳝,捕捉它们,也颇能考验自己的耐心和智力。有时端张板凳静坐在青石河滩上,远望着眼前的小河水闪亮流淌,久久地沉浸在冥想中,滟滟随波,逝者如斯,似乎人也融化在那无穷无尽的清凉的时光中……

在外教书多年,忙忙碌碌,内心总是深藏着回乡的念头。“我回到故乡即胜利。”俄罗斯诗人叶赛宁如是说。待到期待成真,从容返回,极目四望,青黄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村后的稻田变为超市,彩色的广告醒目高悬。沥青覆盖了草径,隔壁的老房子曾有燕影翩翩,现在租住了异乡的生意人,他们的孩子正眨着眼睛,诧异地注视着我。再一次回到梦中的故乡,却发现故乡的面貌化成了一种“模糊的惆怅”,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站在木城的院子里,望着苍劲的老橘树,我忽然想起远走的外婆。

30年了,想起她小葱拌豆腐的清香扑鼻,想起她锻炼身体时把关节练得噼啪作响,想起她在寒冬中把我的冻得麻木的脚放到心口,又想起她在上海六楼的屡屡回望……生命中那些温暖明亮的细节啊!那清癯的身影,今天又安静地浮现在眼前。“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不管人生更替,穿越多少时空,那思念的月光,依然恒久照拂。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只愿深情的人们,不被岁月裹挟,留一份阳光婆娑的原乡回忆,体味生命的本真,在风景变幻的路上,好好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