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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微光
■张进荣
中元节前一天,去妻老家祭祖,已过90岁的岳母一再提醒妻哥,离门槛远些:“那里有宝贝。”
“什么宝贝?”我忙问。只见岳母用手轻轻掀起门槛下一块暗红发灰的混纺门垫,夹层里蜷缩着一只比砂糖橘略大的土黄色蛤蟆。妻姐兴奋地告诉我:“一共两只,已来了快一年了,刚来时都只有指甲般大小,晚上它俩出来找吃的,白天就钻进门垫下。”
我啧啧称奇,怎么也想不到,两只蛤蟆竟成了岳母和妻姐的邻居。由此我深深感到,每一种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生存的形式,也都应被尊重和敬畏。
这些年,母亲小脑萎缩越来越重了,前两年住进了颐养院,虽请专人悉心照顾,但精神每况愈下,有时竟连家人也不认识了。前些日子,我喂母亲她最喜欢的鲫鱼汤时,她忽然停住了,抬头问:“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
我十分诧异,因为父亲母亲的感情并不算和睦,而母亲最近一反常态,每见我就问父亲。问完后,母亲又怔怔地直盯着我说:“你昨天没睡好——眼睛红了。”其实这些天,我睡得挺好,眼睛也不红。一会母亲又侧头看着我说:“你把衣服穿反了。”“没反呀!”我回她。“你衣裳穿反了。”母亲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由地转头看了下衣服,真看出了问题。那天,我穿的圆领白T恤的拼缝是在正面的,而做了半辈子缝纫工的母亲看出了端倪。我笑着对母亲说:“没反,就是这种样子,跟你们以前的做法不一样了。”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我陷入沉思。忽然,似一道光芒闪过,心也随之一震:一个几乎失忆的耄耋老人,在那近乎空白的心底,留下的全是对至亲的无限不舍和刻骨铭心的惦念。此刻,眼眶已盈满泪水。
上周,88岁的父亲血糖忽然飙升了,匆匆接来住入医院。晚上,我在病床前陪伴,穿着父亲上月缝制的纯棉大裤衩,躺在折叠椅上,翻身都很困难,内心却很充实:已过花甲的我,还能穿着父亲亲手做的衣裳,睡在父亲床旁与其聊既往旧事,这是多么让人难忘的幸福时光。
整个晚上,我辗转难眠,内心忽生感慨:面对时间的流逝和生活的艰难,总有一些人和一些感动,仿佛微光成炬,转化为精神内核,给予我们前行的勇气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