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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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白

■张玉明

栀子有重瓣和单瓣两种。平时常见的是重瓣栀子,又叫大花栀子。盛开的重瓣栀子,花瓣繁多,挤叠在一起,就像一团揉皱的白纸。重瓣栀子有浓郁的香味。郑逸梅在《花果小品》里说栀子花为“夏花之最馥郁者,不可近鼻嗅领,因刺激太甚也。”汪曾祺则形容它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有人不习惯这种直冲脑门的香气,以为俗气。明代王世懋《花疏》曰:“重瓣者花大而白,差可观,香气殊不雅。”

不过我母亲喜欢栀子花。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墙草屋,梅雨季节,家中地湿霉味重,蚊蝇又多。母亲会在堂屋的饭桌上放一碗水,水中放许多栀子花,有的正开,有的含苞待放。浓浓的栀子花香,弥漫开来,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母亲也将栀子花悬挂在我们的蚊帐里,一可祛除夏季汗味,二可防蚊虫叮咬,有助睡眠。母亲还将栀子花别在我们的衣襟前,戴在妹妹的头上,或放在我们的书包里。母亲说,身上有香味,老师会喜欢你,同学们也愿意跟你玩。

只是重瓣栀子是不结果的,所以平常很难见到栀子的果实。

单瓣栀子的香气淡些,更清幽纯正,也会结果。单瓣栀子的果实可提取黄色染料,是一种重要的经济植物,历史上曾经大面积栽种。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若千亩卮茜,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这里的卮就是栀子,果实可染黄色。茜就是茜草,根皮可染红色。在古代,红黄两色为皇家宫廷御用颜色,因而红黄两种染料的价格可想而知。如果谁家种植了千亩栀子或茜草,其富足可敌千户侯。因此能结果实的单瓣栀子,曾经地位显赫,身份尊贵,价比黄金。现在改用化工染料,植物色素染料退出历史舞台,单瓣栀子就此被冷落。

唐代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说,诸花少六出者,唯栀子花六出。是说世上六瓣的花很少见,唯有栀子花六瓣。因此单瓣栀子又称六出花。巧合的是,冬天的雪花也是六角形。再加上栀子花色白似雪,又有清香,在炎热的夏季绽放,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夏天赏栀子,可以避暑,不觉天热。宋代杨万里《栀子花》诗云:“树恰人来短,花将雪样看。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看到色白如雪的栀子,顿感凉意,暑气全消。

栀子花虽冰清玉洁,却也是寻常百姓花。记得小时候,自家菜园的西南角栽有一株栀子。夏日花开时,庄邻或路人都会来采摘。只是要跨过篱笆,进到菜园里,难免将菜苗踩得东倒西歪。母亲没有办法,只好收拢篱笆,将栀子隔出菜园,方便大家采摘。花期结束后,再将栀子圈进园中。

城河对岸是个城中村,一条新筑的柏油路从中蜿蜒穿过。晚饭后,我喜欢去那里散步。路面很宽,路灯很亮,行人很少。路两旁是新栽的红叶石楠树,和剪得光秃秃的紫薇。路的尽头,有一株栀子树引起我的注意。说是一株,其实只有半株,另一半因延伸到路面上,有碍通行而被砍掉,刀斧的痕迹明显,白森森的伤口历历在目,让人心疼。它的根紧贴着路边,按理应当要被砍掉或被挖掉。

我猜想,当时这里应是一户人家的庭院或菜地,栀子树就长在一角。因为拆迁征用,主人带走了全部物品,最后只剩下这株栀子树。有心带走它,又无能为力。连自己都寄人篱下,临时租的房子,实在无处安置它,只好狠心丢下了它。修路的人看到了它,也认出了它是一株栀子树,从一开始就不忍心将其砍掉,一直保留着,等到路修好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狠心将其一半砍去,让另一半存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栀子树,惊魂未定地长着,提心吊胆地开着。它的枝叶全部倾向路的外侧,不敢越雷池一步,伸展到路的中央。叶片稀疏微黄,花朵瘦小,花期也略有延迟。但还是那样的香,那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