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如珍

前些日整理书房，移出书柜一角的纸箱，想必是旧书，打算作废物处理。可一倒出来，却是满箱的书信。一沓沓黄的、白的，长的、短的信封散落一地。

面对这些信件，恍若看见久违的朋友与曾经的自己，既亲切又有几分陌生。一阵悸动后，不由得蹲下身去，将它们一一拾起。继而，我挪来一把椅子，端坐着，一封一封，细细地阅读。信的起止时间，是从1979年到1999年，整整20载。要知道，17岁至37岁，那可是我的金色年华与青春岁月。此刻的我，情不自禁边看信、边回忆，让思绪穿越时空，去脑海深处打捞远逝的故事。所以，读旧信，便是复读、回放自己的青春。透过字里行间，已然触摸到往日时光的印迹，让点点滴滴拼联在一起，成为充实如今生活的诗行与篇章。

信件类别齐全，平信、挂号信、航空快信皆有。各色邮票面值不等，邮戳日期依稀可辨。信件对象涉及同学、亲友与学生，内容冗杂，谈学习，说工作，聊生活。其中，一大半信件是我写给他人的留底，言词有的婉转流丽，有的慷慨激昂。看来，自己也曾情感丰富，神采飞扬。读着读着，时而把自己招惹得惆怅满腹、黯然神伤，时而又把自己撩拨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一封最早的信是写给大哥的。洋洋洒洒几千字，信笺厚厚一叠，塞得信封鼓鼓囊囊。通读一遍，居然充斥人生感悟、处事心得等内容，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再看另一封，是给一位学业受挫的学生的回信。满纸激励话语，循循善诱，谆谆教导，情真意切，看得自己都有几分感动。我那时候二十来岁，比学生大不了多少，既是老师，也是兄长。想起来，当时有那样的工作热情与爱生情怀，我颇为欣慰。

还有这一封妻子的来信，字体娟秀，语句矜持含蓄……如今再读，依然心旌摇曳。信札里的一大摞，是与妻子的通信，去信回信放在一起。那年代，通讯不发达，无手机，电话机也不多，双方的联络主要靠写信。我们虽然相隔只有15公里，可一封信从投进邮筒，到收到对方回信，一个来回得半月之久。等信的滋味很奇妙，既企盼又焦虑，一听到邮差的自行车铃声，便急不可耐。待接到信的那一刻，就像收获劳动果实一般兴奋。这样一来二去，渐渐地，信越写越厚，相互称呼也由三个字变为两个字，最后变成一个字。可以说，我与妻子的相识、相知、相恋到相守，书信是最好的媒介，功不可没。

我看信正酣，妻子过来，一眼认出了那封航空快信。这是1987年6月我在厦门短期学习时，从厦门大学寄给妻子的一封信。将信抽出，蓦然，几片干枯发黄的树叶从中滑落下来，伸手抓起，随即碎成粉末。原来，这是我当年从南普陀山顶摘下的相思树叶，夹在信件中寄给妻子的。展开书信，结尾处还赋五绝一首：“独坐普陀峰，思君意陡浓。折枝三片叶，遥寄我情钟。”诗与叶一起，以表思念之情。想不到，我理科男一枚，竟然也能做出一件浪漫事来。据说，妻子为此感动了许久。

一整天，信大多浏览了一遍。便逐一掸去灰尘，重新分类捆扎、包裹，安放妥当。待日后寻暇再读，继续追忆曾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