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儿

我的邻居不仅有王左邻、张右舍，还有严肃傲娇的喵星人、亲昵黏人的汪星人、优雅胆怯的小松鼠，它们都是我的动物芳邻。

与猫狗为邻不足为奇，但与松鼠为邻却可遇而不可求。许是我在庭院种松种竹，让它以为这里适合安家？或是我家时而飘出坚果香，让它觉得这里口粮充足？松鼠没有告诉我真实原因，但它却实实在在地成了我的邻居。

松鼠第一次到访我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松鼠串门一般不走正门，它喜欢飞檐走壁，光顾顶楼的平台。那天，它先是在书房外的平台上向屋内张望，阳光洒下来，暖暖地罩在它的周身，使它黑灰色的皮毛泛着光泽，长而蓬松的尾巴优雅地竖起，像孔雀一样骄傲地开着屏，又像芭蕾舞演员优美的纱裙。这是稀客啊，我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热情地迎上去，走到推拉门边时，它看到了我。松鼠似乎并没有做好正式访问的准备，只是想悄悄观察一下周边环境，我的突然出现，令它花容失色，它放下尾巴，一溜烟逃了。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胆小如鼠、优雅如狐，这是我对这位芳邻的第一印象。

受到惊吓的芳邻，从那以后就把造访我家的时间改在了深夜。虽然它悄悄来悄悄走，但洗衣池下数次倒覆的垃圾桶告诉我，昨夜有客来访。楼下常年有猫警长巡视，这一带的老鼠几乎绝迹，有限的邻居里能上天入地的就只有松鼠了。它对什么感兴趣呢？我扒拉着地上散落的垃圾，除了纸巾，就是水果皮和坚果壳。我像柯南一样侦察判断，试图通过蛛丝马迹了解这位芳邻的喜好。不必说，对松鼠而言，能引起它兴趣的无疑就是坚果了。于是我作出这样的推演——坚果壳幽微的香味，经由风的传播发散，飘进这位芳邻敏感的鼻腔，它兴奋地竖起鼻子仔细辨别：嗯，是核桃，是山核桃，还是甜味的，这香味就来自近邻。这个发现令它兴奋不已，白天的隐忍蛰伏是多么难熬，好不容易等到深夜，书房的灯终于熄了，卧室的灯也熄了，所有的灯都熄了，世界安静下来，它终于开始了行动。它沿着熟悉的路径来到我家顶楼平台，找到那只发出阵阵幽香的垃圾桶，才发现并非山核桃，不过是核桃壳而已，那一刻，美丽芳邻的表情一定又沮丧又失落。

有了这样的发现，垃圾桶里的内容开始丰富起来，不但有坚果壳，还有略微干瘪的坚果；不但有水果皮，还有略失水分的水果。我刻意释放的善意，松鼠应该是领会到了，从此它到我家的出访时间又改回白天。那天上午，我在书房码字，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出现在我眼角的余光里，它从栏杆下方的空隙处钻进来，像演员从幕后闪到台前，它轻盈地在平台上跳来跳去，像芭蕾舞演员踮着脚尖在舞台上优雅地表演独舞。原来是芳邻驾到，我不敢有所动作，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它，我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放大镜头，用镜头无限靠近它。只见它熟门熟路地来到垃圾桶边，跃上桶沿，纵身跳入桶内，一阵“窸窸窣窣”后，它衔着一枚砂糖橘跃上桶沿，然后愉快地跳跃着离开了。

多年来，我们已经达成了互不干扰、保持距离的默契，我们之间的界限是分明的，我对它开放的领域仅限于平台，这块领地它来去自由，它也从不凭借自己善攀爬而擅闯禁区。我对它的投喂不求回报，无意以食为饵，囚禁它、豢养它。它也无意沦为附庸，着锦衣，享玉食。这种有分寸、有原则、有边界感的邻居，我愿意将其视作友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