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里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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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里的老先生

■张金刚

城再新,大抵都有条老街。老街似是开放的博物馆,将城市模样凝固在某个年代,便“停滞不前”。老民居、老门楼、老街巷、老店铺、老单位、老槐树……静默在汹涌的时光里,尘封了老街久远的记忆。

若无几位故园难舍的老先生依旧生活于此,绵延着老街醇厚的气息,那老街也便只是老街了。

经人引荐,我陪妻子拨开车水马龙的喧嚣,走入十几年未曾光顾的老街,寻一位老先生,帮妻子正骨。穿街过巷,弥散着浓浓中药味儿的小院儿,便是老先生周阿姨的住所。推门而入,老先生正为一位老人揉捏按摩,扭头瞅了我俩一眼,说:“你们先坐。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姐,腿疼了20年,才找到我,揉了两次,好多了。”片刻,老先生停手,说:“真累,我喘口气!”那老人活动活动揉过的腿,感激地说:“周医生手法的确很好。”

妻子说:“我们也是慕名而来,都说咱这老街有位‘高人’。”老先生边舒活双手,边说:“算是有点虚名吧。从十七岁跟老父亲学这手艺,四十多年,就是热爱。经我手医好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别说,这是个力气活儿,岁数大了,手指、胳膊还有些疼。”妻子躺好,将扭伤的腿递到老先生手上,我按住了妻子的肩。

一套流程下来,老先生说:“你活动活动,试试!”妻子坐起,笑了:“疼痛明显减轻。”老先生没笑:“这就对了。不过,我这手艺怕要失传。儿子从小听着病人的呻吟长大,怕了;女儿手劲儿不足,干不了……”走出小院儿,草药味道渐渐消失,我却记住了老街里会正骨的周老先生。

与老街重逢,似回到从前,令我脚步放缓。一缕缸炉烧饼的幽香,揪住了我的心。老街一处旧门楼下,一位老先生正端坐案板前,专注地擀着面。我和妻子悄声近前,不敢打扰。老先生身形魁梧,头发花白,干瘦的双手使劲擀压出一个个方形面饼,整齐码在案板上;用手蘸水,将面饼拍湿;端起盛了芝麻的长方形托盘,放在腿上一抖,芝麻便均匀地铺了薄薄一层。老先生捏起面饼,将拍了水的一面向下,用力往托盘上一拍,那芝麻便乖巧地、细密地粘满了面饼。一个,又一个。

待粘完芝麻,老先生起身看见我俩:“要买烧饼?正好,马上揭炉。”撩开盖子,浓郁的烧饼香味儿从旁边缸炉里喷出来。老先生握着长柄勺,一个个揭下来,放到炉沿儿上凉着。我迫不及待拿起一个,烫手,更烫嘴,但我太喜欢这种烫烫的、脆脆的、香香的滋味了。老先生又拿起一个,递给妻子:“趁热吃,最香了。”就是这个味道!这味道直通我儿时的味蕾记忆,直通母亲年轻时赶集归来装着烧饼的花兜子。

老先生顶着煤炭的灼热,开始往炉壁上贴面饼。摊子边的旧门楼与老先生的烧饼摊、太阳伞,还有青砖墙、红蜀葵,结合在一起,画面颇具年代感。后来,这图片通过我的朋友圈几经转发,竟转到了老先生的儿子小杨那里。小杨在天津,联系上我,发了长长一段文字给我,那是老先生打烧饼供他上学的故事。

妻子腿刚好些,走不了多久,便要歇歇。那棵千年古槐撒下的满地荫凉,正好铺满了老供销社门前的两层台阶。我们坐下来,稍后,一位老先生也拿一坐垫坐了下来。我对妻子说:“这条老街可是有了年头,往上数,不知有过多少代?”妻子说:“是呀,我从小在这城里长大,原来这条街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现在却如此安静!”

老先生应是被我们的话触动了,看了我们一眼,又望着空旷的老街,说:“这条街,有三棵古槐。咱头顶的这棵有千年,东头那棵有五百年,西头那棵有八百年。别看我快90了,论岁数,论资历,我们都是晚辈,古槐才是这条街真正的‘老先生’。”我一听老先生这岁数,忙起身致敬:“老先生说话有力,双目有神,气色真好!”老先生示意我坐下,说:“我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后转业在县城工作,离休后一直在这条街生活,日子过得舒坦。”

老先生满脸的皱纹似是藏满了故事,一抖落就是历史。他自豪地说:“当年,徐霞客、康熙、乾隆应该就是走过这条街,西去五台山的。徐向前元帅年轻时曾在这街上一家杂货店当过学徒,业余时间一直读书学习。”他还告诉我们,当年,商铺、客店、商号、戏台等占满了这条街的南北两侧,这条老街见证了历史,是几代人的记忆呀!

短暂的老街之行,我知道了除遇见的这三位老先生之外,应该还有不少阅历丰富、涵养深厚、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住在这沧桑幽深的老街里。他们隐在闹市之中,居于岁月深处,丰盈了老街的灵魂,点亮了老街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