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岚

“香花，卖香花喽。”清晨5点钟，泉州古城西街还冷清着，98岁的曾阿婆已经慢悠悠地蹬着老旧三轮车沿街叫卖，车上的竹篮里装着粗糠、素馨、马蹄、含笑、栀子、菊花、白玉兰等常见鲜花，一车春色一路芬芳。

到了钟楼附近，阿婆停下，把她粉色的遮阳伞撑起来，生意便开张了。阿婆在这里卖香花的历史比我的年龄还要长得多，是西街最火的网红“花婆婆”。“我20多岁从厦门嫁到泉州顶埔村，已经卖花70年啦！这条街上几乎没有人不认识我。”阿婆头发梳得整齐清爽，常年包着明黄色头巾，点缀锦簇的鲜花图案。她喜欢穿宽松的粉色碎花上衣，尽管背佝偻着，神态却十分淳朴天真，她骄傲地掰着手指头数给人听：“从你阿姆、阿嫲那一辈开始，我就在这了。”

夏天正是白兰花和栀子花盛放的季节，买花的女孩们随意地把白兰花别在胸襟、辫梢，难掩喜爱之情，又叽叽喳喳地买了几串茉莉花耳环手链和一捧栀子花。

“栀子花是我自己种的，香味浓。回家后记得用清水养着，可以开好几天的。”阿婆说，自己家里以前就是以种花卖花为营生，养活了五儿一女，如今已四世同堂。几十年过去，曾经的花田都盖起了高楼，现在只能把花养在院子里和顶楼，也有来自云麓村的花商们给她送货，卖花不再是为生活奔波的活计，反而成了阿婆的闲情乐趣。

端午节卖得最好的是玉簪、艾枝、剑蒲等“香草”，到了七夕节，家家户户煮甜饭、甜丸、甜粿，少不了敬奉一把球状紫红的“七娘妈花”粗糠花。泉州人敬奉神明，到了春节，年桔、水仙、桃花、腊梅，神龛案头清供就不曾断过。阿婆一辈子卖香花，对闽南习俗了如指掌，也乐于向买花的主妇们传授经验。

开元寺在西街对面，每天礼佛朝拜人来人往，阿婆的生意很好，她的花新鲜，而且卖得便宜，白兰花一串2元，茉莉花一串5元，花束一扎3元，不管谁来买花价格都是如此。偶尔有游客慕名来买花，邀请阿婆合照，她便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波斯菊一样舒展开。

旧时，发鬓插花的蟳埔女子是泉州一道行走的风景，她们也是阿婆的熟客，“逢年过节，蟳埔女子头上带的簪花围是定做的花环，要赶早才能买到。”倘若遇上老顾客家里有婚嫁喜事，整筐把她的花买下来，阿婆便更早收摊了：“今儿好日子，花都被订走了，明日再来！”

没有人买花时，阿婆安静地坐着，用一根长针敏捷地串起了白兰花。白兰花被整齐地码放在笸箩里，串好的花环层层叠叠，修长的花瓣白中泛黄，一盏盏盛满了袭人幽香，仿佛祖母礼佛的幽深厅堂中飘出的气息。

熙熙攘攘的西街，阿婆守着一颗温柔的心，卖的是香花也是故事。不知多年以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她也曾是一朵美丽的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