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这是一件红黑黄三色相间的外套，母亲小心翼翼地拆开邮包，把这件方格外套拿出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这件足有八成新的棉布外套，散发着特别好闻的肥皂香味。这是城里姑姑穿小了的衣服，洋气的小翻领，腰部略略收身，下边两个倾斜的暗口袋，简直好看到让我眩晕。母亲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衣服，高兴地合不拢嘴。她把外套给我穿上，左拽右抻，连说好看好看，就是大了点。

穿着这件好看的方格外套，我一溜烟儿跑到前邻爷爷家，站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这可不是母亲说的大了一点儿，是太大了，下摆及膝，我可以当大衣穿了。大就大吧，我还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我甩着两条长长的袖子，满大街上跑来跑去。

回到家里，母亲让我把外套脱下来，她说太大了，让我长大点再穿。我很是不舍地脱下来，仔细地折叠整齐，放进紫红的木头箱子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上半天。我一次次地问母亲，我啥时候才能穿这件外套呢？母亲比了比衣服，在东墙的空闲处用烧火棍做了一个记号，她说等我的个头和这个记号一样高了，就能穿上这件外套了。

冬天农闲，阳光金黄，村子里好不容易来了照相的，把印着红花绿草，楼房花园的幕布挂在房墙上，爱美的大姐姐们都跑来问母亲借我的方格外套。我悄悄地对母亲说：“这么好看的衣裳，她们给我穿脏了咋办？”母亲笑说：“这孩子，穿不脏，人家都爱惜着呢！”

再到后来，村子里有些相亲的女孩也开始借我的方格外套。相亲要好大一会儿，我可真是心疼。我让母亲帮我把衣服改小点，她们穿不上就不借了。母亲哄我说：“改小了浪费，再说咱们四邻八舍的，日子都穷，有事想穿得体面些，哪家不都是借来借去的。”

两年多的时间，我们村西边的大姐姐们都有一张穿着方格外套的照片了。我升入初中的那年冬天，个子还是不及东墙边的那个记号高。实在没有囫囵外套了，母亲只好把方格外套稍作修改，给我穿上了。这件方格外套罩着我的粗布棉袄，那么好看，那么熨帖。

长大工作以后，我买了各式各样的外套来穿，纯棉的、羊毛的，长的、短的，却怎么也穿不出当年方格外套给我的幸福感。每每回想起来，我都觉得那件好看的方格外套，像是一朵灿烂的太阳花儿，盛开在每一个寒冷萧瑟的冬天，年复一年，温暖着那些在物质匮乏年代成长起来的乡村孩子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