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咏芳

我的心为四事所占据了：天上的神明与星辰，人间的艺术与儿童。

——丰子恺

爱是一切创造教育的源泉，“你若爱，孩子怎样都可爱”。他们只需一个天然的微笑、一个澄澈的眼神、一句无邪的话语，就能巧妙地勾勒出一个真实又纯洁的世界。在连云港市苍梧小学的校园里，孩子们焕发出最原始的“真善美”，时时处处呈现出一种灵动而又鲜活的生命样态，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最率真的“老师”

孩子们喊我“老师”，我称他们“某某同学”，可实际上，他们教我的要远比我教他们的多得多……

十几年前我任大队辅导员，组织少先队员们排练国庆献词节目。排练队员中有一个女生，长得黑胖高大，又没有穿统一要求的白皮鞋，被协助老师组织排练工作的少先队大队长逐出了表演队。而我，出于保证现场演出效果的考虑，选择了默许。第二天，我意外收到了这名学生的小纸条，上面写道：“同学看不起我，老师也看不起我，你们嫌弃我吧。”言语中充满了伤心和不平。看过她的纸条，我的心倏地揪到了一起，倍感自责和懊悔，立即把她送到排练场。看着她回到队伍中又绽放了笑容，我松了口气。她用直接单纯的表达和抗议重获参加表演的机会，更像一位真实勇敢的“老师”，大胆地提醒我要懂得尊重别人，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

天宇是另一位给我上过“课”的“老师”。他学习特别认真，作文中甚至从未出现过错别字，连标点符号都写得非常规范。有一次上课，我将“褒贬”的“褒”字读成了第三声，他立即站起来说：“老师，是bāo贬，不是bǎo贬。”我脸一热，赶紧改正，并表扬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字音，即便我是老师，即便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他也毫不迟疑地指出我的错误，多么淳朴，多么率真。我也没有一丝的难为情和恼怒，因为我明白，在他心里，一定是真理最重要。其实，生活在成人世界的我们，有时难免会碍于情面，不会那么“较真”。而天宇告诉我，要较真，并坚持较真。

谁说只有站在讲台上的人才是老师呢？

最善意的接纳

校园里安静的一隅，有一间美术教室，楼下是皂角树和桂花园，我常常喜欢去那边漫步，看看花草和树木，也喜欢走进教室，看看孩子和老师。

那天我走进美术教室，发现孩子们非常喜欢的莉莉老师没有来，新换了一位戴眼镜的喜欢微笑的老师。我旁听了一会，感觉也还可以。下课后，孩子们向我展示作品的时候，我随口问道：“今天换了新老师吧？比莉莉老师好还是不好呢？”

孩子们的回答直击我心灵：“为什么要问比莉莉老师好不好呀？她们都很好呀，都很喜欢我们呀，也都很爱笑。你为什么要比呀？”我突然感到一丝惭愧，在成人的世界里，我们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学会了比较，比学历、比幸福、比房子大小……这种“比较”，已经成了大人的“枷锁”，在比较中不断内卷，不断折磨自己。这样的比较有意义吗？

直击我心灵的还有一位名叫敬涵的学生，她在写给我的信中说：“我想不明白，我们每次亲切地向老师说‘您好’，老师听到了，可是连头都不点……是看不到我们吗？我们不是灰尘吧。”我在学校工作会议上选读了她的来信，会场里一片静默。从此，每个值班的老师都会热情地和孩子们打招呼。孩子的天真与单纯，往往直抵人心，最有教育的力量。因为谁也不忍心跟美好的心灵和真诚的善意过不去。

树有百种，人有百样，各有各的优势与特色，既要接纳自己，又要敞开怀抱。但这一点从来都是知易行难，我们似乎很难不被大众裹挟着奔跑，也很难不用统一的“标尺”来度量人生。可是在孩子这里，要做的，只是需要比昨天的自己进步，再握手，与今天的自己和解。

最美妙的“飞行”

我在学校操场上遇到过一个女孩，她微笑着，伸开双臂向前快走。那胳膊，一会儿左边低，一会儿右边低，一会儿又两只手臂同时忽闪几下，像极了一只美丽的小鸟在自由地飞翔。我被她可爱的样子吸引，忍不住驻足而立，微笑着看着她。

她“飞”到我身边，站住不动了，和我相对而立，互相“温柔”地看着。我以为她要和我打招呼，说“老师好”，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她没有说话，依然微笑着站在那里，没有走开的意思。于是，我就向前走开了，回头一看，她又快乐地“飞”走了。有趣的是，我发现她是沿着学校在地上画的标示线走的，虽然走得很快，但是每一步都踩在线上，并借助张开的双臂来平衡身体。

原来，我刚才踩在了她要走的标示线上了，她在等我离开那条线，以便接着向前跑。我，竟然被这个瞬间感动了。感动于她温柔灿烂的笑脸，感动于她执着认真的态度，感动于她舒展“飞翔”的姿态。

在飞翔的翅膀里，我看到了童心的美好，生活的美好，人性的美好。尽管她在规定的线上“飞行”，但还是像鸟儿一样，飞出了快乐和希望。她在合理的路线上，尽情地放飞自己，张弛有度，神采飞扬。她不把学校规定的路线当作束缚，而是把它当作好玩的“飞机跑道”。遵守秩序却不刻板僵硬，张扬自我却不违规逾矩，守护这份美好，不正是教育最可贵的意义吗？

虽然，这些片段只不过是校园生活的缩影，平凡而又细微，但却蕴含着我们最真、最善、最美的教育理想和教育追求。我们很难“尽善尽美”，但我们必须竭力“近善近美”。常和孩子们在一起，你会发现，教育就是一扇门，推开它，满是阳光和鲜花，满是温暖和芬芳……

（作者系连云港市苍梧小学校长，江苏省特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