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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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来过

■张金刚

飞机驶过蓝天扯出的“白线”慢慢消散,候鸟南北往返的倩影与啼鸣转眼即逝;秋收后的大地再次托起苍茫的地平线,搬迁后的村庄重新交予四季轮转的自然……时间流过,谁还记得飞机、候鸟曾掠过这方天空,谁还记得庄稼曾蓬勃了大地、居民曾热闹了村庄。每念此,便想起泰戈尔那句:“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飞鸟如此,人亦如此。好在往事留痕,以资回忆与思念。

以亲历者的身份,重回20年前我曾任教3年、永远眷恋的马兰村。学校还是那所学校,只不过由初中改为小学。一双双清澈的眸子里,闯入我这个面露沧桑的男人。孩子们有些拘谨,我却莫名地感到亲切,俯身摸摸头,捏捏脸。当我亮出在校园里两棵柏树前与学生的合影时,孩子们兴奋起来:“你在这里教过书?”我说:“是呀,你们中有人的爸爸妈妈说不定就是我的学生!”如果柏树、大山会说话,一定会告诉他们:这位城里来的大叔,将一段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这所山区学校。

当年的同事老许翻开一本老相册,我在一张张毕业照、运动会、联欢会照片中寻找年轻时的我。老许说:“这孩子的爸爸叫李洋,你教过的。”我端详着身旁的小男孩,酷似当年的李洋。他接着说:“李洋常提起你,说你课教得好,对学生好。只是没考上学,感觉对不住你。”何谈对住对不住?我曾来过,见证并参与过一群山里娃的成长成人,我已知足。

若不是倾听了邓小岚老师的讲述,我还真不清楚马兰村竟有过一段血泪与荣光交织的峥嵘岁月;真不清楚眼前这位身形瘦弱、眼里有光的老人,竟从其父邓拓开始,便与这座深山小村结下了不解之缘。

讲到人民新闻家邓拓用笔名“马南邨”来纪念他曾率晋察冀日报社驻扎的马兰村;讲到邓拓题诗“悬崖一片土,临水七人碑。从此马兰路,千秋烈士居”,来纪念在此牺牲的晋察冀日报社革命烈士;讲到自己筹建“马兰惨案遇难同胞纪念碑”来纪念为保护晋察冀日报社,惨遭日寇杀害的19位无辜乡亲……邓小岚老师泪如泉涌。她没有忘记父亲曾工作战斗过的马兰村,没有忘记善良英勇的马兰人民。于是退休后,邓小岚老师重返出生地马兰村,用“乡村儿童音乐教育”回馈她深深眷恋的村庄。18年,青丝变白发,初心不移,直至将马兰村的孩子们送上北京冬奥会开幕式,用来自大山深处的天籁童声唱响世界舞台。

邓老师用她的“回”与“爱”,证明了父亲曾来过,晋察冀日报社曾来过,牺牲的烈士与乡亲曾来过。而将来,数代“马兰小乐队”的成员,又将用怀抱吉他、自信欢唱的形式,证明邓小岚曾在父辈奉献过的马兰村,接续奉献过。

我见过不少有故事的人,游览过不少历史遗迹,阅读过不少先贤文章,很多人和故事都让我深受触动。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而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烈,无偿捐赠器官延续他人生命的人间天使,因保护学生而牺牲的人民教师……有许多人,认识已是永别,但我们知道他们曾来过,并化作闪亮的恒星,照耀着我们深爱的祖国和同胞。

随着年岁愈长,我愈发想要留下些什么,以证明我曾来过这纷繁美丽的世界,比如文字、影像、物件、事迹,比如在亲人朋友甚至陌生人心中的记忆。于是,我尽可能、不间断地填补着专属于我的、虚与实的存储空间;努力用付出与善行,让“曾来过”没有“白来过”。

爱上写作后,我已写了近百万字,记录生活点滴与心路历程;编辑杂志后,已出版近40期,承载着我对文艺的坚守与付出。曾有读者说:“读你的文字,感觉你就是‘透明’的老友。”我深以为然,决心余生以写作为业,让后来者从中读懂我笔下的这座小城,及曾来过小城几十年的我。

我家里、办公室、手机里总会收藏些于别人无用、却于我珍贵的东西,比如刊发过我文章的报刊、稿费汇款单、出差各地的车票、观看电影演出的票根,甚至将日常所见所闻所思全融进文字里。这些东西聚在一起,就是我曾来过的一生。我常在古城古建筑、老村老街中漫步缓行,在年代照片、历史典籍中穿越神游,也因此遇见了无数“曾来过”的先人和知己。我之所以将每一步都走得有力有痕,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与后来人能在有缘的错位时空里“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