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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苦求学的岁月
■刘元坚
小区里的在读学生,早餐极为丰盛,鸡蛋牛奶已很常见。很多时候,家长会用电瓶车、摩托车和小轿车接送孩子上学和放学。望着幸福的孩子们,我在羡慕欣喜之余,不禁想起自己少时艰苦求学的岁月。
我生于1940年,最开始在小学就读时,解放战争仍在进行,我的学习处于“游击状态”。上课没有固定教室,也没有固定时间,老师来了,临近的同学就聚在一起,在树荫下学语文数学。我外公家地处黄海之滨,解放前夕,一位有识之士认为要改变穷乡僻壤的面貌必须兴办教育,于是在当地筹办了一所学校。外公极疼爱我,便带我去他家,就读于这所学校。
学校条件极其简陋,一间茅草房便是教室。学校仅有的一位老师东奔西走,借来长短高矮不一、缺脚少腿的课桌凳,自己再动手修理一番后,学校便开张了。学校的学生年龄不一,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一个教室内坐着不同年级的学生。老师真正是“校长兼校工,讲课带打钟”。在授课时,老师有两点诀窍:一是动静搭配,在对一个年级学生面授时,须安排其他年级学生或默读课文,或书写作业。二是要求高年级的孩子做“小先生”,帮助比自己年级低的学生,“小先生们”在辅导学生时,也巩固了自己的所学知识。
在这所学校上学时,我经历过一件死里逃生的事,至今不能忘怀。
一日中午放学,我和同学走在由西向东回外公家的路上。那是一条“牛背式”的狭窄小路,中间高两边低。路的南边是一片农田,北边是一条大河。不知是何原因,一位同学突然从西面向前,自我右边穿越,我被撞倒后,从“牛背脊梁骨”上滑倒,滚向左边河岸。时值隆冬,天气严寒,我身穿棉袄,掉进河中后并未下沉,竟然仰面朝天。一会儿,一位叔叔站在水边,水已没膝,他手里拿着一根撑船的细长竹篙,将竹篙一端伸向我的手旁,喊道:“孩子,想活命,就快抓住篙子!”至今我还记得,他声音洪亮,能清楚地听到。我抓住篙子的尾端,他拉我至河边,并抱起我一路送到外公家。舅妈吓得慌了神,手足无措;舅父脱去我湿淋淋的衣服,再用毛巾擦洗我的身体;外公摊床铺被,要我睡进被窝,口中不停念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年后,我回南通市如东县苴镇北沈家店老家,转学至以烈士崔德耀命名的德耀小学。我家离校有二里半路,全靠自己步行。去校时害怕迟到,回家晚了担心没有时间做家务,只能走走跑跑,一路奔波。为生计,父亲常年在外,数年未归。母亲一人耕种农田,料理家务,抚养孩子。我是长子,便做些洗菜、切菜、烧锅、扫地之类的杂活,并且要带弟弟妹妹,以减轻母亲的负担。
家庭贫穷,连买学习用品都很困难。记得一次,我的铅笔用成了很短的一截,起初套在柴管中继续使用,后来短得连柴管也无法套住。早上我向母亲要钱买铅笔,母亲为难,实在拿不出买铅笔的几分钱,要我先去上学。我想:没有铅笔怎能写字呢?大家握着笔写字,我却无动于衷,待到老师查问起来,该如何回答?我执拗要钱买学习用具,母亲却没有钱,双方僵持着。最后母亲跑东家,走西家,好不容易借到了几分钱。当我拿到钱,再买到笔走进学校时,已经是上午第二节课了。
小学毕业后,我理应升入初中。然而,当时全如东县只有掘港、马塘两所初中。半数学生因家庭经济困难,无力支付学习费用,只能放弃,能通过考试升入初中的更是凤毛麟角。我的学习成绩原本一般,家庭经济也困难,但我父母对子女的学习非常重视,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继续上学。因此,小学高年级阶段我就寄宿学校,从此不必忙于家务,有更多的时间专心学习。我的成绩进步显著,此后考入马塘初中,后又考进如皋师范。
于是,我艰苦求学的征程又进入了新阶段,在这一阶段,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两点。
一是食不果腹。20世纪50年代后期,诸多原因造成物资匮乏,许多物资单凭钱币不可购买,还要有票儿。粮食也不例外,城市居民每人每月供应口粮26斤。也许考虑到青年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期,每人每月供应口粮30斤。当时无零食可吃,食油每人每月也只有二两半。人的油水少,饭量就会特别大,一顿一斤生米煮成熟饭后,吃进肚子不在话下。
进如师学习时,用膳免费,但每人每月金额相等。胃口大的同学吃不饱,要求增加饭菜供给,胃口小的有意见,说是伙食费相等,为什么有人可以吃饭比我多。于是学校将用餐学生分成甲乙丙三等,分桌就餐。甲等为胃口大的,粮食供给量多些,每月开荤次数最少,丙等者饭粥供应量最少,每月开荤次数最多,乙等介于两者之间。结果胃口大的同学还是有意见,他们说:一个食堂,两个世界。一边吃肉,一边吃青菜。
在如师,我最怕上午第四节课上体育。因为人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饿得厉害时,还会头昏眼花冒冷汗。大概体育老师也饿了,只让我们在操场上稍息、立正、齐步走……安排的活动量很小。
二是入不敷出。读初中时,父亲生意失败后的外债已还清,家境开始有所好转。但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就读师范时,父亲患上了直肠癌。手术费、医药费等大量支出,又让我的家庭一贫如洗。
从如师回家,正常情况是在城北乘坐轮船出发,至苴镇南面凤凰嘴码头下船,再步行回去。师范三年级第一学期放寒假时,我已经身无分文。父亲当时卧床不起,我归心似箭,只能晚上出发,步行回家。经过鬼头街,进入如东,走出双甸后,我已疲惫不堪。只见河边路旁有仙稞(方言名称),此草高过人头,枝叶繁茂,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体积较大。我便钻进仙稞,坐着打个盹儿。大约30分钟后,我继续步行,直至第二天上午才到家中。回家后不久,我就开始嗓子疼、流鼻涕、咳嗽、发热……各种不适接踵而至。我得了重感冒,一个星期后才有所好转。
从我那个年代的艰苦求学,到现今孩子的幸福上学,70多年过去了,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航船劈波斩浪,一往无前。祖国变化翻天覆地,家乡面貌日新月异。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富起来了。不同时代的孩子们,读书状况的变化只是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