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虫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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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虫子朋友

■张金刚

想起虫子,该是始于惊蛰。春雷响动,藏虫惊醒,蛰虫惊而出走矣。惊蛰临近,我俯身大地寻了再寻,却未见虫子的踪影。可稍不注意,天暖地暄,绿生红放,虫子们竟“哄”地不知从哪儿全出来了,让我吃惊不小。虫子朋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之所以称之为朋友,是因为它们几十年都是这副模样,从未变过。我看它们如初见,想必它们看我却已不再是少年。也罢,既然有老交情,凑前叙叙旧也未尝不可。时光正好,我愿与你浪费这点儿时间。

叙旧,蜂儿也不肯停歇片刻。它是住在村里老张家旧蜂箱的同乡,还是天南海北赶花期至此的来客?我揣度我的,它忙它的。钻进花蕊间,伸长腿脚扫呀扫,沾呀沾,纺锤形的花粉球子坠得它飞得很吃力,连“嗡嗡”声也不再明快,闷声闷气的,招呼也不打,径直飞回蜂巢酿蜜去了。

同样高傲的,还有蝶儿。缤纷娇花凭风而舞,美丽的蝶儿也在翩然起舞,甚至略胜一筹。花开纵然惊艳,化蝶更是壮丽。这一过程何时何地完成,从未得见,或许蝶儿也不愿示人,只将美好奉上便是了。“孤蝶小徘徊,翩翾粉翅开。”蝶儿越是飘然不定,我越想捕在手上。无奈常是疾走追蝶,最终无处寻它。偶有捕到的时候,纵使沾了一手蝶翅鳞粉也爱不释手。如今蝶儿又来,我只静看“蝶恋花”,没了一丝捕捉的冲动。

还有一种蛾,没蝶儿讨喜。体型肥硕,色彩黯然,飞将起来也没蝶儿般娴静轻盈,“扑棱棱”忽而撞灯,忽而撞窗,是个“愣头青”。我曾点一盏煤油灯或一支蜡烛,坐在昏暗里夜读。正当专注之时,常有飞蛾忽地冲来,双翅扫过,扇得火焰抖动;偶尔穿焰而过,火光加剧,原来是烧了蛾翅,“啪嗒”落在桌上,滚动几下死去。我猛然想起了“飞蛾扑火”,并引发了蛾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之“庸”,还是毅然决然、不怕牺牲之“勇”的思索。

蝉也有透明的薄翼,算是飞虫,但总是栖在林梢不动,“微形藏叶里,乱响出风前”,烦人地叫个不停,叫了整个夏天。蝉似是夏的主角,不知它哪儿来的兴致和精力,唱起来没完没了,扰了无数慵懒的夏日午后。逮它不着,哄它无果,也只得由它去了,困得难受了也便睡去。醒来,蝉还在呼朋引伴地合唱,毫无散场之意。

夜里,蝉终于退场,可蟋蟀又登场了。它不是合唱演员,却是独奏高手。没有灯光,没有配乐,独自隐在菜畦、花圃间,蹬腿,展翅,振动摩擦出“唧唧吱吱”的旋律。“晓夜鸣不已”,单调是单调些,可这欢愉、雄壮的旋律足以生出“凤求凰”的浪漫故事,也算得上是美妙天籁了。我也曾打开手电,钻入花草间照来照去,却找不到那个“演员”,还被蚊虫叮了几个大包,悻悻离去。想必全情投入的蟋蟀定是看到我了,用更响亮的“吱吱”嘲笑我的不解风情,我却听出了几分得意与狡黠。

蚂蚁就安静多了。不飞不跳,不吵不闹,成群结伙地排着长队,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到哪儿去,就那样憨憨地迈着轻快的脚步在大地上奔忙。我横了一根树枝,挡住它们的前路,不远处又堆了几块石子,划了一道深沟。于它们而言,这无疑是天险。我以为它们会绕道或退回,却只见它们开始爬越“山脉”,有的甚至寻得树枝与地面的孔隙钻了过去。片刻又混成一队,有的攀越“山峰”,有的穿越“峡谷”;继而整队越过“壕沟”,踏上坦途。这一路,他们惊心动魄,我也由暗自取笑变得心生敬意起来。

在村里生活久了,虫子朋友真交了不少。瓢虫是叶上的道人,单星、七星、多星布于鞘翅之上,似是暗藏玄机,它只静停那里,不露丝毫;甲虫是勇猛的斗士,黄的、绿的、黑的铠甲披上身,便无所畏惧,有时撞在窗上、灯上,摔落一隅,休整片刻,又翻身起来“嗡嗡”乱飞,撞得“叮当咣啷”;蜘蛛是从容的军师,“摆好八卦阵,稳坐军中帐,单等飞来将”,论手段,论智谋,真的堪称“虫中小诸葛”,当然,有时也将蜂蝶、蜻蜓掳了去,害我慌忙前去营救……

之所以愿意浪费点儿时间,与这些虫子朋友叙叙旧,是因我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生命无所谓卑微与高贵,生命就是生命,都是宝贵的。有益还是有害,只是按人的标准评定罢了。其实,它们已经用身姿、色彩、味道、机能暗示过了,能否成为朋友,它们似乎毫不介意,就在各自的领地默默绽放着短暂的生命,完成自然的托付,重复下一个轮回。虫子朋友,我将在每个惊蛰开启的时光长河的源头等你,即使你再也认不出此时成熟的我,抑或你根本就不是旧年的你,我也分外珍惜这段共渡的缘分,记下这份美好,以慰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