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一条时光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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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是一条时光隧道

■张金刚

想家,似乎只是小孩子的心事。可每至过年,老家的名字便随着腊月的日进,融入了我这个中年游子的心跳,且愈跳愈烈,催动着回家的脚步。一时,像个孩子。

还未启程,母亲的电话就来了:“天冷,记得多穿点儿;骑车慢点儿,别急。”与嘱咐当年赶着上学的那个毛楞小子一样。远远望见等在院口的父母,他们见我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咋又瘦了?”其实,我长了不少肉,可在他们眼里总是瘦。

瘦,就多吃。在父母跟前,我永远都是要长肉长个儿的半大小子,头等要事就是“吃”。于是,父母摆了一炕的零食等我解馋。大枣、核桃、炒花生、柿子饼、烤红薯、炒南瓜子,都是心心念念的儿时味道。我吃着,母亲忙活着,俩人都没个消停。最可心的,便是母亲时不时传来一句:“来,尝尝这个!”

尝尝母亲做的豆汁、豆腐。土生土长的黄豆经老石磨碾磨成糊,在大铁锅里被柴火煮得乳白滚烫,舀一碗加糖喝下去,暖到了胃,甜到了心;卤水豆腐压好,母亲切一块儿,拌了葱花、酱油递给我,只一口,便醉在了原汁原味的豆香里。

尝尝母亲蒸的大馒头。揭开锅,掰开一个,真暄真白。这最养人的主食,在年节点上红点儿,便承载了满满的仪式感和新祈愿。卤一锅凉肉、蒸一屉枣糕、熬一顿杂粮粥,母亲都要让我尝个鲜儿;就连拌了饺子馅儿,也要用铜勺在炉火上炒了让我尝尝咸淡。恍惚间,我又成了那个趴在锅沿,流着口水的“馋嘴猴儿”。

家务活儿根本不让插手,母亲总是用一句“用不着你,快歇着吧”把我支到一边。枕着双手躺在炕上,我依稀又看到了那个年轻高挑、勤快能干的母亲,一刻不闲地打理着过年的吃食;而我,就像个“懒猫儿”,在炕上数钢镚儿、磕瓜子、看电视、想心事,或与哥哥扭打成一团。只是现在,手机成了唯一的消遣。

待得憋闷了,就向母亲“请假”出去玩一会儿,跟出门的还是那句:“早点回来吃饭!”

玩儿够了,就随便推门串个门儿、拜个年。乡里乡亲的,到谁家都会像待孩子一般,拿出瓜子、糖块、水果来款待。不管我在外是什么人物、什么身份,在他们面前,几段儿时的故事便把我“扒得精光”。

大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刚嫁到咱村时,你刚上学,还没断奶。”我倒没觉得羞臊:“那是我娘心疼我。”二爷尽揭短儿:“你打小最听话,就是胆儿小,不敢下水游泳,不敢走夜路,不敢上树,不敢和女孩儿说话。”我脸红了:“胆儿小也好,也好。”大奶奶略带伤感地说:“当年穷,你又要强,大年初一就把自己反锁在小屋里不出门,因为没有新衣裳。”我强作笑颜:“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乡亲们看着我长大,他们那里收容着无数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往事。过年闲暇,打捞起来,让记忆更充盈,初心更坚定,更懂得了自己从哪里来,应该到哪里去。年是一条时光隧道,倏地把我们变回小时候,回到生命的起点。但这只是虚幻,有父母、有乡亲、有故乡,我才能年年幸福快乐地完成穿越。若这些没了,我便真的长大,渐老了。

年终究还是一头猛兽,将我们无情推向岁月的深渊,牢牢把守旧年的门,永远无法回头。而我,宁愿让自己活得像个孩子,把简单的快乐延续至每一年的每一天,直至真的老成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