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辣”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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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辣”烟火

■马海霞

在我幼时最早的记忆里,最好吃的东西是一碗红彤彤的辣椒酱。我三四岁时,全家还住在四合院里。一个冬日,我去东屋二大娘屋里玩,二大娘正在吃饭,只见她将辣椒酱抹到小饼上,卷来大口大口吃,吃得那个香呀!二大娘吃几口小饼卷辣酱,端起碗来喝一口水,喝完还冲我吧嗒嘴儿,一副吃得意了的样子。

我看得眼馋,也跟着吧嗒嘴儿,二大娘见状,撕一块小饼,用筷子轻抹少许辣椒酱递给我,我拿过来便狠狠咬了一口,顿时扔下小饼吐着舌头辣得满屋跑,眼泪都辣出来了。二大娘赶紧让我喝水,可温开水越喝越辣,情急之中,二大娘用水瓢舀了一瓢凉水,还带着冰碴儿呢,我“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旧时小孩子经常喝凉水,我倒是没有闹肚子,但因为喝水太多,晚上却尿了炕,湿透了被褥,害得母亲晾晒了三天。我当时发誓再不吃辣椒酱了,谁知道三天过后,我又跑到二大娘屋里要辣椒酱,这会儿二大娘再也不敢私自给我了,因为我若再尿炕就没被子盖了,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二大娘见我守着辣椒酱坛子不走,只好装了一碗辣椒酱送给了母亲,把我的馋虫顺利引到母亲那里。

那天午饭,母亲做了烫豆腐,把豆腐切成小块扔进沸水里“咕嘟”着,吃时将豆腐捞出放进辣椒酱里蘸。为了减少辣度,母亲用石臼捣了一些花生碎掺进辣椒酱里。大人们将烫豆腐按进辣椒酱里蘸足了辣酱再吃,我们小孩子则夹起豆腐只蘸一角,稍微挂一点辣酱,以免被辣到。

一罐辣椒酱一顿便吃没了,但所有人的馋虫彻底被勾了上来。母亲便自己做辣椒酱,在炉火上将葱和辣椒烤熟切碎,再将花生炒熟捣碎,搅拌均匀后加入酱油,就可以吃了。母亲根据加入花生碎的多少,制作成特辣、中辣、微辣3种口味的辣椒酱,分装在不同的罐子里。

母亲每次做辣椒酱的分量都不多,只是够吃三五天的量,吃完了任凭我如何央求母亲也不做,因为辣椒酱吃多了,入口出口都难受。母亲每次做辣椒酱时,都把我们兄妹赶出家门,让我们到外面玩去,因为烤辣椒太呛人了,站在炉子旁一会儿,便被辣椒呛得眼泪哗哗地流,掩面逃窜。

刚做好的辣椒酱辣味最足,一般是边吃边辣得跳脚,但越辣越想吃,吃着吃着便不觉得辣了。吃完一照镜子,红嘴唇也吃出来了,比涂了口红还鲜艳自然。我小小年纪,便吃成了“辣不怕”。对我而言,餐桌上可以无菜,只要有一碟辣椒酱,就可吃得心满意足。

每年冬天,母亲都做好几次辣椒酱,做完后一罐罐装好,有亲朋上门来访,谁喜欢辣椒酱就送谁一罐,母亲的辣椒酱也就成了我家的“老字号”。

最近几年,母亲年龄大了,每到冬天,哥哥便喊母亲去他家过冬,但母亲离不开她的老宅子,这里有她熟悉的草木、街道老邻居,还有年年要做的辣椒酱。母亲说,炭火烤出的辣椒、大葱,做出的辣椒酱才好吃。

上周回家,我也学母亲做辣椒酱,刚烤了一个辣椒就被呛得“投降”了。母亲一年烤许多辣椒,不知道得流多少眼泪呀。或许正因为呛人,这种一直留存着小时候味道的美食才最具人间烟火味,也造就了母亲独有的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