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风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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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垛风暖

■路来森

那些年,村口总会有一些柴草垛——麦糠草垛、玉米杆草垛或者就只是一些干的青草垛。

草垛臃肿地堆放在那儿,到了冬日便形成一道特别的风景。它们总会让人们记起那些葱郁的庄稼,那些丰收的喜悦,还有季节里的风。

一座草垛,无风也自颤。

如果你静静地站立在一座草垛前凝视着它,就会发现,纵然没有风,它也会不时发出一阵阵的颤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草垛的周围就会落下一些细碎的草屑,像是你此刻细微的心情。

一座草垛,就像一片庄稼的集体“睡眠”,它们集中在一起,开始一场长长的冬夜酣眠。酣眠中,它们会做梦;梦境中,它们会因梦悸而颤动;然后,复又进入沉睡之中。

晴好的天气,冬阳熠熠,总会有一些访客来光顾一座草垛。

一位农妇,持一花篓,来到草垛前,“哧啦哧啦”一把把地把柴草撕下,装满自己的花篓,然后迤逦而去。柴草装在花篓里,花篓驮在农妇穿着花衣的脊背上,如一座饱满的柴草山,颤巍巍地回家去,去烧熟一锅饭,去温暖一家人……

那一花篓柴草,也携着田野的风。

一些老人会来到一座草垛前。冬闲无事,他们到草垛这儿,就只是为了晒太阳。撕一把柴草,坐在草垛旁。草垛很厚实,他们倚着草垛的后背,也变得暖洋洋的,像回到了春天。老人头上戴一顶黑毡帽,冬阳之下,黑毡帽发着黑亮的光;手中端着一根长长的烟袋杆儿,一锅烟正吸着,烟锅上冒出丝丝的烟,像缕缕的残梦。身边也许还带着自家的那条家狗,一条纯黑的狗,或者是一条黑白相间的花狗。那条狗,就伏在老人身边,或者就干脆伏在老人的腿上;老人的手,不时地抚摸一下狗的脑袋,那条狗,不时地抬抬头,望望老人的脸,四目对望,也让人觉得温馨。

一群家鸡,也会来到一座草垛前,它们是前来“刨食”的,鸡爪乱刨,鸡喙乱啄,寻觅一些落漏的粮食粒子,或者在浅土中,啄出一条冬眠的草虫,美美食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一群麻雀,霍然落在草垛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一阵忙乱之后,又轰然飞走,只留下一些乱溅的草屑。

冬日天寒,一些走兽也会在夜里隐匿于草垛中。比如一些野兔,它们企图把草垛当成自己的家。可是它们想错了,一些乡人识得野兔行走的脚印,他们会设下“套子”。也许第二天早晨,一只野兔就被“套”住了,于是某一个夜晚,某一户人家,会传出阵阵“野兔炖萝卜”的肉香。

一座草垛,也善于面对季节里的风。

风起了,但风不大,一座草垛就“窃窃私语”了,唰唰唰的声响,让人想到已收割过的那大片庄稼地。一些叶片,会丝丝飘起,翩翩飞舞,但并没有脱离开那座草垛,它们只是成为了那座草垛舞起的“裙袖”,于是,草垛就成为了一位“胖美人”,在寒风中起舞。

骤然间,大风起,呼啸而至。草垛上的一些柴草,就被卷起,飞舞在天空,而且越飞越远,越飞越远……天空中,飘起一片片柴草的云。

村口有人在看风景,手指着空中的乱草,说道:“看,好大的风啊,把柴草都刮到天上去了……”

可他们并不遗憾,他们知道,柴草飞得再远,最终还会降落在大地上,成为另一座草垛,或者腐化,成为大地的肥料,进而滋养明年的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