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琳

父亲不太擅长厨艺，但有一个拿手绝活，那就是做鱼圆。

在我童年时的80年代，物资相对匮乏，只有过年过节时，家里才会做鱼圆。那可是一道拿得出手的“硬菜”。

父亲做鱼圆一般用大青鱼或草鱼。他先把鱼里外洗净、刮鳞，然后去头去尾，一分为二切开，剔掉鱼骨和鱼刺后，加上生姜、蛋清、油盐等配料一起剁成肉泥，然后用手一直顺时针搅动。

父亲说，这是做鱼圆的关键之处，搅拌得不到位，鱼圆的口感就会大打折扣。最后，他用手取一些搅拌好的鱼泥，从虎口处挤出一颗颗椭圆形，用勺子刮到水中。煮熟后捞到碗里，撒上葱花，瞬间香气四溢。

这一过程繁琐而又复杂，不仅需要细心和耐心，用手搅动鱼泥还需要一定的体力。

儿时，每次看到高大魁梧的父亲用一双粗壮的手，细心地剔着鱼刺，我都觉得那像是一双在做着精工细活的绣女的手。父亲搅动鱼泥时，额头冒着汗水，手上的力道却一直不停，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站在一边观看的我，心中总会因有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的父亲而默默自豪。

父亲做出的鱼圆，筋道嫩滑，散发着新鲜诱人的鱼肉清香。鱼圆一端上桌，我和弟弟都迫不及待抢着吃，父亲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鱼圆也成了我最爱吃的菜肴。

记得有一年，寒假结束后我要返校，父亲给我带了一饭盒鱼圆。因为宿舍里没有冰箱，他叮嘱我两三天就要吃完。但回校后我舍不得吃，每顿只吃二三颗。没几天，鱼圆就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我心里明白鱼圆可能坏掉了，但想起父亲做鱼圆时的辛劳，我舍不得扔掉，而是把鱼圆一股脑全吃了。结果当天夜里就腹泻，跑了四五趟厕所，第二天无法上课只能请假。

几天后在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我无意中提到此事，母亲责怪我不应该吃变质的鱼圆，免提电话旁的父亲却一直无言。

两日后的晚自习，有同学叫我说教室外面有人找，我走出教室，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父亲只身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外套湿漉漉的，额前的头发还在流着水滴……父亲看到我，疲惫的脸庞瞬间绽开亲切的笑容，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层层撕开后，递给我一个还带着温度的饭盒说：“知道你吃坏了肚子，这是我今天刚做的新鲜鱼圆，你放心吃……”

学校地处偏远，离我家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父亲下班后匆匆赶来，饿着肚子、淋着大雨，因为怕饭盒被雨淋湿，他一直把饭盒放在怀里。我默默接过鱼圆，接过那份沉沉的父爱，在黑暗中努力地噙着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时光飞逝，我逐渐长大，父亲越见苍老，但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坚持为我做鱼圆，一年又一年。

直到有一天，父亲叹着气，喃喃自语：“老了，做不动鱼圆了。”猛然间，我心中一痛，惊觉父亲已是白发暮年。我这才发现，那些鱼圆飘香的岁月，是我一生中多么温暖的时光。

现如今，饭店和菜场都能买到现成的鱼圆，不管商家标榜多么好吃、多么原生态，但总也吃不出父亲做的鱼圆的味道。在悠长的岁月中，父亲做的鱼圆，一直香气飘飘，从唇齿之间，飘进我们的心里，愈久弥香。

那是家的味道、父爱的味道，永远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