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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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的夏天

■梁万年

■马雪芳

1981年夏天,人生的第三次高考结束了,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县城回乡下。

候船室里人满为患,因三河闸放水,交通动脉东偏泓的漫水公路早已下水,南北之间陆上的交通中断,前往东南片和河北片的人都要在这里乘船。大人们高声喧哗,吞云吐雾;小孩子挤来挤去,进进出出。偶尔有人喝着1角钱的汽水或吃着5分钱的冰棒,但这于我却是非常奢侈的。

随着一声汽笛,渡船靠岸,先下后上。闸门打开,人们蜂拥而上,大家期盼能坐在篷布的下面,可以稍微凉快一些。如果你的动作太慢,很可能就赶不上这一趟渡船。那时候没有什么超载的说法,满满一船人,船头用铁链一拴,防止有人掉河里面。

过了河,是一条沙石子路,坑坑洼洼的,10多里地,全部靠两条腿走回去。

太阳毒毒的,有无穷的光和热,毫不心软地洒向大地。回到农村,迎接我的是秧耙。长长的竹竿,尖尖的耙子,下到稻田去薅秧草,推秧耙。劳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水田里的蚂蟥和蛇。蚂蟥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叮上小腿,等到发现,已变成圆滚滚的小球。一旦遇到蛇,如果是水蛇还好,知道它无毒。遇到火赤链、土毒龟,往往吓个半死。一轮草薅结束,小腿泡得发白,手臂则要蜕一层皮。

薅草有尽时,放牛永无期。放牛的活一点也不轻松。一大早就要起身,到泥塘边上将牛汪里的牛牵到河里冲洗。夏天蚊虫牛虻太多,人们往往在低洼之处挖个塘,里面放有水,牛下到塘里,滚上一身泥巴,然后就在塘里睡觉。冲洗的过程不能马虎,冲洗不干净,牛不舒服,别人看了还会指责你,认为你做事不行。而牛头上的泥巴往往是干的,很难冲洗。冲洗后,就要牵牛外出,开始早上的放牛时间。大概2个小时,牛吃得差不多了,人才能回家吃早饭。在放牛之时,还要割猪草,一篮子猪草弄好,早上的事情才算是结束。

住在芦柴缠着稻草涂上泥当墙,上面盖着塑料布的防震棚里,电都没有,更不用说电风扇、空调了。蚊帐也不像现在的这样透明清亮,是纱的,用了多年,有点旧,有点厚,还有几处打了补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着复习资料,准备着再次落榜后下一年的高考。清早起来,两个鼻孔黑黑的,那是煤油烟熏的。

和我差不多大的同伴,早已成了队里的男子汉,挣工分的好手,有的还当上了兵。有门路的,在商店上班,或者到农具厂里当了工人。看着手不能提四两的我,年迈的父母总是摇头叹息,满是担忧,不知道我的未来怎么得了。

大概是1975年的春节,有个说书人来到我们庄上。他说不是讨饭的,是说书的,可以给我们说一段书,然后随便给他一点钱。人们一听很高兴,答应了。一群人坐在堂屋里,说书人坐在八仙桌边上,醒木一拍,说了一段“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大人给了钱。说书人说,他可以根据钱的多少讲故事。我们小孩子一听来了兴趣,又凑了一点钱,说书人一看,说太少了,只够讲个笑话。笑话也行。于是,说书人讲了个笑话:夏日炎炎似火烧,两个儿媳在地里忙着。快马来报,大儿考中,婆婆让大儿媳凉快凉快去。二儿媳忍着内心的悲愤,在地里继续干活。又一快马来报,二儿子也考中了,二儿媳不等婆婆发话,扔了农具,大喊一声,我也凉快凉快去。每每想到这一段,我多么希望也能这样大呼一声,凉快凉快去。好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笑话出自蒲松龄的《镜听》。

其实,漫漫长夏,不只是炎热,也有清凉。高考成绩揭晓,我终于考上了大学。骑在牛背上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录取通知书到了后,我又放了一个星期的牛,牛倌生涯终于结束。这才发现,1981年的夏天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