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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钱树
■魏青锋
在我的记忆里,榆树是一种开花的树种,每年开春,当和煦的春风吹醒大地的时候,榆树的长枝条上就会开出青青的榆钱,状如摞起来的铜钱,层层叠叠挤在枝头,远远望着仿佛落了一树挤挤挨挨的翡翠蝴蝶,比喻成一树青色的雪似乎也十分恰当。
那时候还流行一首《采榆钱》的歌:“东家妞西家娃/采回了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时我也采过它……”小时候每到榆钱繁茂的季节,我们几个小伙伴都会边哼唱着歌曲边爬到榆树上,一人占领一个树杈,捋一串榆钱塞进嘴里,享受着清新甜爽的美味。
长大后才知道,榆钱其实是榆树的翅果,色淡青成串,因其形圆薄如钱币,故而得名“榆钱”,民间更有吃了榆钱可以有“余钱”的说法。
榆树在老家颇受欢迎,因为它耐干旱、抗风耐寒、不挑土壤、适应性强,木质硬度和韧性均好。在生活中,常形容人脑袋不开窍,言其“榆木脑袋”,可见其木质坚韧难解难伐已是人所共识。成材后的榆木不仅韧性好,质地结实不易变形,而且纹理紧致清晰,是打造家具的上好材料,特别是有女孩子的人家,房前屋后都会栽植几棵榆树,等女孩出嫁的时候,砍伐了榆树做嫁妆。前面乐队吹吹打打,紧跟着一辆拖拉机拉着电视机、缝纫机和自行车三大件,后面的拖拉机拉一车气派的橘红色榆木家具等陪嫁,这是那时农村能看到的最体面的迎娶现场。
打从记事起,我家后院就有3棵榆树,树皮斑驳,裂纹粗糙,树干粗壮笔直,树冠庞大蓊郁。每年4月,青青的榆钱就缀满枝头,挤挤挨挨压弯了枝条。看着满树的榆钱母亲乐开了花,她在树下放一张大竹席,然后喊我们上树采摘榆钱。我和哥哥脖子上挎个布包,噌噌噌就爬到树上,母亲见着我们嘴巴塞得鼓鼓囊囊,斥责道:“那都没洗,不能吃!”我们都咧着嘴笑,哥哥冲母亲喊着:“好吃,妈,像蜂蜜一样,甜甜的!”姐姐听到了声音也从屋里跑出来:“我也要,我也要!”哥哥就掰断了一股细枝条扔下去,姐姐捡起枝条跑远了,后面母亲追着喊:“这疯女子,要洗干净了再吃!”
我们胳膊够得到的树枝,就撸下来装布包里,太远的或者太细的树枝,就伸了长弯钩,搭在树梢上往回轻轻一拉,薄脆的榆钱就雪片一样纷纷扬扬落在提前铺好的大席子上。榆钱的成熟期短,半个月就老了,表面枯黄,这时吃起来就会有些柴,中间的果核很硬,也没有甜味了。等长了绿树叶,榆钱就慢慢变成了褐色,那就是榆树的种子了,风裹挟着种子飘落异地,最后生根发芽,几年后又会有新的榆树长大成材。
晚上母亲要做榆钱饭了,洗干净的榆钱晾在箅子上沥干水分,随后取出一部分倒入面粉搅拌,那时候物资匮乏,榆钱的表面仅有薄薄的一层面粉。搅拌好的榆钱倒回箅子上上锅蒸,这时候哥哥在灶膛里加上柴火,只一刻钟功夫,颜色鲜翠的榆钱饭就做好了,倒入面盆中,再加入香油、食盐、葱花搅拌,这就是我们香喷喷的晚饭了。
除了做榆钱饭,母亲还要把剩下的榆钱做成易存放的榆钱饼,每年春末夏初青黄不接时,一张张榆钱饼就是我们赖以果腹的食物。
现在,榆树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多已经被名贵的或经济价值更高的树种代替。回乡祭祖时,老家的田地里都栽满了苹果树、花椒树等经济作物,我和哥哥找了半天才在村后的山沟里发现了一棵榆树。望着满树层层叠叠、青翠欲滴的榆钱,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时光,晚饭老家的亲戚专门做了榆钱饭,厚面粉紧紧包裹着榆钱儿,拌有葱花、蒜泥、香油、红油辣椒还有牛肉酱。不知为何,眼前的榆钱饭,却怎么也品不出记忆中醇香爽美的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