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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垛
■乔兆军
深秋的一天,出差在外,车随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俯视窗外,一户户农舍,像挂在岁月深处的葫芦,古朴,安静。农舍门前,无一例外地伫立着一个圆锥形的稻草垛,像散落于山间的蘑菇,温柔的、暖暖的,在淡泊与闲逸之中,绽放出平和空灵之美。
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稻草垛了。我不禁想起儿时的家乡,家乡的稻草垛敦厚朴实,透着亲切与温暖,默默地站在房前屋后,守护着农家恬淡而静谧的岁月。
稻草垛是庄户人家的脸面,谁家的草垛搭得大、高,就说明这家人勤快,家境殷实。记得堂哥找对象,未来的嫂子家要来上门看。大伯嫌自家草垛小,不气派,就找我爹商量,兄弟俩连夜借来几十捆稻草,在门前搭了一个又高又大的草垛。女方如期而来,看见门前的大草垛,断定这家是种田的好把式,姑娘嫁过来不受罪,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搭草垛看似简单,却是个技术活。弄不好,下雨时草垛里就会进水,一进水稻草就霉烂了,霉烂的稻草只能撒在地里当肥料。爷爷是搭草垛的行家,他搭的草垛美观、结实、匀称,直到第二年的新稻草出来,草垛还是好好的。我看他先打好底盘,赤脚站在底盘上,像一个高瞻远瞩的建筑师,精心谋划着每一个草把子的位置,然后用脚踩紧。底盘打牢后,再一层层叠起来,渐次收拢,最后覆盖草帘,再勒上长草绳,就大功告成了。
稻草垛还是孩子们游戏的天堂。钻入草垛捉迷藏,爬上草垛顶,再刺溜一下滑下来,在草垛下相互追逐、翻跟头、打滚……尤其到了寒冷的冬天,我们站成一排在稻草垛边“挤油油”,直玩到暮色四合,在各家母亲声震四野的呼喊声中,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老人也喜欢聚在草垛边,侃些家长里短,或者干脆背倚着草垛,眯着眼打盹,一副知足安逸的模样。也有闲不住的老人,搬一个小马扎,坐在稻草垛边搓草绳,他们扯出草头,右手扭圈,左手控制着草的多少,一般扭到十圈左右,一个外形像陀螺的草绳就拧好了,十个草绳结成一组,像麻花辫一样串起来。
平平常常的稻草,在老百姓眼里却是宝。水瘦山寒,百草枯萎之时,稻草就成了老水牛的主粮,一捆稻草吊在场院里,老水牛不紧不慢地扯着吃,吃得嘴角泛白沫儿;严冬来临,勤快的主妇早趁着晴好的日子,抱一捆稻草,摊开抖得干干净净,晒得脆脆的,铺在床铺上,睡上去,那带着稻草清香的草铺,真比现在的席梦思还好呢;即使被孩子们、鸡、狗糟蹋的烂稻草,也有用,收集起来放到猪栏里,给猪们御寒,沤肥。
如今,很多地方都机械化秋收,稻草就地粉碎,回归泥土,环保,自然。草垛,也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但是,在我的儿时记忆里,稻草垛却依然是那么美丽,让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