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宁

2019年春节后，许多年不联系的音乐班同学们，不知听谁的一声令下，决定在年初三这天聚会。酒足饭饱后，决定再去歌厅展示一下才情。

学音乐的“麦霸”们无需多言，如果一首歌不能诠释这些年的沧桑，那就两首。邵老师教声乐，飙高音不在话下。暖场的几首美声歌曲，这些年都没听过，却莫名熟悉。大家纷纷嗨唱，也许是十几岁时印在脑海里的音符，使我们此刻并不庸俗。然而，隔着麦克风，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并没有到场的身影……

“快点快点，马上卫生间又进不去了！” 姗姗说完直接掀开了我的被窝。在庄老师家练习声乐已经一周了，还是不习惯。是啊，大夏天的，我们十几个女生挤在一起，只有一个卫生间，怎么会习惯？楼上还住着几个男生。这么一大帮少男少女，挤住在庄老师家，是为了迎接4个月之后的音乐统考。

早晨6点钟，庄老师准时带我们跑步去附近的烈士陵园，只要不下雨，我们每天必须吼上两小时练声。

那时庄老师根据音域的不同把我们分为几个组，隔开来练习。每天的两小时，他要不停指导我们20多个人，所以他的嗓子几乎一直处于高度使用的状态。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我正在练习曲目。“高了高了，还是先来唱一下音阶吧！”不出所料，我又把音飙高了。我的音域很高，这本来是一大优势，可以往女高音发展，可我总是拿不准音高，使我十分苦恼。“哆~来~咪~发……对，就这样，一定要稳！”“哆~来~咪~发……”我尽量保持音调的平缓上升。“嗖~啦~西~哆……好，保持！”“嗖~啦~西~哆……”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老师的手势。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要这样唱。”我跟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这是庄老师的一项“神技能”——男生版的花腔女高音。唱得好的人不多，老师是其中之一。那几年流行的李玉刚版的《新贵妃醉酒》，老师也是轻松拿下。他唱的吴碧霞版的《红豆词》，更是曾惊艳课堂，“歌王”的雅号也由此而来。“行，先这样，你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己多听听原唱，找找感觉，开口先唱音阶，一定要把握好音准！”说完，他快步而去，继续指点其他学生。

去年夏天，我意外听到庄老师被确诊为肝癌的消息，懵了。虽然现在医学发达，但是“癌”这个字眼还是会让很多人失去面对的勇气。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同学当年嗓音条件不好，却独爱唱歌。记得老师当时建议他学习吉他，搭配通俗唱法，最终他在音乐单招中被某大学成功录取。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时，老师的同事、朋友和弟子们正在努力筹集医疗费。后来听说老师坚持化疗，病情乐观，我们也松了一口气。我想，住在病房里的那些寂寞、疼痛的日子，老师应该会想念钢琴、想念学生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偶尔飙一下花腔，声音穿透房顶。想到这里，我不禁哑然失笑。

“阿宁，想什么呢？你唱什么？我给你点。”姗姗撞了一下我的胳膊。“哦，点一首《芦花》吧！”我怔然道。“行啊你，这么高你都敢唱，看来功力不减当年啊！”她嘴上取笑我，手却没闲着，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下了《芦花》的首字母，并快速把歌曲提到了前面。“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由着音乐播放，教《芦花》的人没来，而《芦花》的歌词在我心中一遍遍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