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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而温柔的『救赎』
没有了学生的晚间校园安静极了,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批学生的周记。
感谢薇同学的书写,让我的周末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她在周记里写道:不知从何时开始,父母变得越来越懒了,以至把她训成了做家务的“小跑腿”。文中的描写惟妙惟肖,非常精彩。我读出了喜悦和感动。
写好评语,不觉想起了我的孩子,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已经被我们成功地训练成“小跑腿”了,买菜,买米,买日用品,熬稀饭,炒鸡蛋,样样行。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都不在家,他却熬好了稀饭,买好了菜。我们回来后,禁不住好奇,想知道卖菜的人有没有夸奖他。熊孩子一本正经地答道:“没有人夸奖。就听那个卖菜的对别人说:‘这家大人太狠心了,天天让这小孩出来买菜。’”孩子学说那番话时勇敢而懂事的形象,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时间不说话,不知不觉间,孩子就到了高二。因为学习,他再没有时间去菜市场;因为学习,他再没有时间给我们当“小跑腿”,为我们准备饭菜,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怕耽误了他的学习而不再让他去“跑腿”。“分数”似乎成了横亘在我们与生活之间的最大的敌人。
我时常一边对自己说,不能被忙碌的、功利化的生活格式化,但另一边往往不知不觉地就被现实格式化了。
学习《三峡》,我问:“哪位同学可以给我们描述一下‘晴初霜旦’的样子?”学生一片茫然。我又问:“下霜的早晨美吗?谁能说一说自己的感受?”学生还是一片茫然。
想起巴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中的那句话:“每年冬天,我都要到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里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自从读了这个句子,其他的内容都成了陪衬。
现在的孩子,每天的学习似乎让他们已经可以忽略大自然的霜露雪花了,或者,因为学习,他们已经很少有机会去接触、留意大自然的霜露雪花了。
我特别理解蒋勋说的,当他在校园里看到一个学生停下匆匆的脚步,去凝视一棵开花的树,去伸手轻轻触摸春天刚刚萌发的嫩叶,就觉得这个孩子还有救。
让学生拥有一颗感知大自然的心,是一种多么美好而温柔的“救赎”。可是,对于今天的孩子来说,这又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读《论语》的时候,我从不觉得孔子说的话、做的事有着多么高深的思想;我从来都觉得孔子带给学生的东西是从生活中来的,无不是在用最平凡的生活日常去揭示最人性的道理。“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多么快哉!
语文特级教师黄厚江有句忠告:“语文老师,当你在课堂上跟学生讲道理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语文了。”语文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道理,生活,才是语文最好的道理。
曾经,我会带着学生为寻找春天校园里最美丽的一朵花而花费两节课的时间;我会带着学生在树木吐芽时去栗子园野炊而不知归路;我会带着学生走进深秋的公园捡各种落叶做最有创意的粘贴画;我会在每一个落雪的日子让天地成为学生尽情撒欢的课堂;我会提着一大袋瓜子为学生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剥瓜子比赛;我会在学完了《社戏》之后,带着学生去操场跳大绳、推铁环……我也相信这些最为平常的自然与生活,才是语文最生动的模样。
想起瑞典诗人贡纳尔·埃凯洛夫《花睡在窗上》中的一段文字——
花依偎着夜,灯编织着光
猫在角落纺着睡觉用的纱
炉上的咖啡壶发出阵阵鼾声
孩子在地板上默默做着言辞的游戏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
收回思绪,我庆幸自己一直坚持着让学生写周记的习惯,每周1篇不少于750字的周记永远是最重要的作业。我始终觉得,写周记的目的绝不在于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更重要的是濡染他们的心。
分数很重要,升学也很重要,但绝不能专注于分数而让学生与真实的日常渐行渐远。每每想起《小欢喜》中一凡对妈妈说的那句话,我的心中就会升腾起一抹柔软:“妈妈,我不是一个坏孩子,我只是一个成绩不太好的孩子。”
希望我可以永远记住他的话,为我的孩子,也为我班上的孩子。
■南京师范大学附属徐州大学路实验学校 陈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