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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考
■南通市通州区教师发展中心 陆云峰
我读初中时,学校是一所仅有两轨的农村初中。
那是一所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农村学校。西边是一方乡村常见的池塘,其余3面都是农田,一栋两层共6间教室的小楼,楼后一排红瓦砖墙10余间办公室的平房和一块土操场,雨天一脚烂泥,晴天一身尘土。中考那年,似乎是初中3年中学习最紧张的时候。说是紧张,也只是老师对每天的上课要求更高了,每天上学不允许迟到早退。学校里曾经尝试着上夜自修,但仅仅只上了一个星期。有的学生不仅不好好参加自修,还在自修后搞些打打闹闹的事情,学校害怕生出什么事端来,便草草终止了夜自修。
但那仅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夜自修,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乡村里没有电,学校自然也没有电。虽然租用了几盏用煤油作为燃料的“美钨灯”,但因为技术问题,总是亮不久。于是,学校让每个人都自备一根蜡烛,“美钨灯”一灭,一根根蜡烛就点亮了夜晚的校园,那情景,至今想起来还那么美妙。
自修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左右,怎么学的,学了些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但学校到家约15分钟的时间,却成为我至今不能忘怀的记忆。初夏时节的乡间小路,一到晚上,便湮没在一片蛙声中。路两边全是水稻田,映着星光,忽闪忽闪着点点亮光。一路,只顾低着头,顺着白天的记忆往回赶。路上,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是些啥东西在路上一蹦一跳的。估摸着,或是青蛙,或是蟾蜍,这倒是不怕,就怕路边上忽然蹿出个什么东西来,尤其是蛇。乡下的这个季节,是蚊虫蛇鼠的世界。白天的水稻田里,时常有些叫不上名儿的蛇游来游去,到了晚上,它们会不会游到路上来,这对于天生就怕蛇的我来说,可是要了命的。
更为要命的是,其间还要经过一座没有栏杆的桥,一所没有围墙的小学。那座桥,桥头与岸间还有几十厘米的空隙,白天就吓得不敢直接迈腿,晚上,借着那微弱的电筒光,就更加会惊出一身汗。桥的两边没有栏杆,桥板与桥板间还有着三四指宽的缝隙,现在想来仍然心有余悸。桥的那头是小学,没有围墙,校园里一排矗立的水杉树投下来的影子,即使没有风,似乎也在摇曳,完全没有了白天的秀美。尤其经过校门前的操场,我急促行走的每一个脚步声,都让我恐慌。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有几天。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考的日子。考点就设在我们学校,中考的3天,是我难得的在学校就餐的日子。初中3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骄阳烈日,我都是回家吃饭的。只偶尔会在特别恶劣的天气里,雨蒙眼、雪过膝时,吃上爸妈或者姐姐们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
中考结束,等待成绩发布的那段日子是最快乐的。每天下河摸蟹捞蚌,用以改善家庭生活,是我最重要的事情。父母会早早地下田做农活,我会在自然睡醒后,邀上同龄的伙伴,提着小铁锹,背着小网袋,整日泡在乡村四处纵横的河道里。早出晚归,在父母白天的劳作后,端上一碗地道的河鲜,或是蚬子汤,或是红烧河蚌,或是面粉拖蟹……这些在城里人眼里看不上的“小菜”,成为那个时代乡村餐桌上最可口的“肴菜”。
那个时候的农村,读完了初中,就意味着已经结束了学校的学习生活。上高中、考大学,那是家庭条件稍好一些孩子的梦想。我家虽然穷徒四壁,但我仍然有一个求学梦。成绩公布的那天,我头顶烈日,脚踩被晒得烫脚的乡间土路,从家里步行半个多小时到镇上的“区教育督导组”。还没有进督导组的大门,校长便从里面远远地迎了出来。平日对我特别严肃的他,这次却是挥舞着双手,高兴得像个孩子,把我迎了进去:“中了,你中了!”
“中了”是“中了”,的确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当我把这个消息带回家的时候,父母和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却犯起了愁:“上什么学校好呢?”自然,高中肯定是不能去读的,3年的学习与生活费用,是肯定承受不了的。
“上师范吧!”我决定,“上师范不需要学费,学校里还提供生活费用,以后吃的是国家的饭……”
填报志愿那天,我一个人来到学校,看着其他同学在家长的指导下高高兴兴地完成了填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听着、看着、想着……于是,在片刻犹豫后,我终于在3所师范学校里选了“肯定能录取,开销也最少”的一所。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天回到家,我的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没有人能够体会得到。我知道,我心中的那个“大学梦”,在志愿填写完毕署上名字的那一刻,已经永远成了一个“梦”。
于是,就有了3年艰辛的求学之路,就有了30年对教育的坚守。
如今,儿子已经跨入他心仪的大学。我多次和儿子聊过“那年”,讲过“我的中考”,儿子除了感觉到我中考那年学习的“轻松”外,更多的是对我的“可怜”“可惜”。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在今天这样一个生活富裕的年代,把我们当年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我们无愧于已经远去的青葱岁月,也愿他们有自己美好的人生故事,无愧于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