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母亲的教育观
■句容市天王中心小学 袁有鹏
1971年仲春的一个清晨,40岁的母亲生下了我——她最后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我的出生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喜悦,以至于父亲给村里每户人家都送了3个红蛋。
父母期望我能够顺利长大,在我脖子上套了个银项圈,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一样。可惜我非常顽劣,让他们头疼不已。我喜欢爬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觉得自己就是皇帝,时不时还要摇晃几下。一天早上,我正骑在一棵苦楝树上享受小伙伴们羡慕的目光,恰好被挑着塘泥路过的母亲看到了。她厉声叫我下来,我估计下来的后果不太妙,就抵死不从。生产队长催促母亲干活,她只好离开。我以为逃过一劫,正准备下来,母亲居然又回来了。她抱来一大捧刺棘,在树根四周铺满,说了声“你在树上过年吧”就走了。这下我真的是“老猫吃辣椒——麻了爪”,下去简直是送死,那些尖锐的长刺正等着我赤裸的双脚;不下去,总在树上也不行啊。当母亲再次进入我的视线,我大声哭喊,求她大发慈悲放过我,然而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妈妈,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我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力气总算没有白费,嚎哭声引来了父亲,我才终于下了树。之后我依然喜欢爬树,但绝不敢再冒被母亲发现的风险。
母亲担心我爬树、玩水出危险,和老师说了几箩筐好话,把不到6岁的我送进了本村小学——那时候还没有幼儿园。我背着不知是哪个姐姐用过的旧书包来到学校,引得好多同学笑话:男孩子怎么能用花书包呢?我为此跟母亲抗争了几个月,最后得到一个旧帆布书包,外加一个旧军用水壶。虽然旧,那也是城市才有的,我因此在大家面前神气了好长时间。后来我才知道,它们是远在上海的表哥用过的。
家里穷,姐姐们穿衣服遵循这样的原则:“新老大,旧老二,补补衲衲给老三”。我是男孩,不能穿姐姐们的旧衣服,母亲就向舅妈求助,于是表哥的旧衣服就穿到我身上。姐姐们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打了补丁,表哥的衣服只是旧点,没有补丁,多好啊!谢天谢地,幸亏表哥没有弟弟,否则旧衣服我也捡不着。只有到过年,我们姐弟才可能有一件本村裁缝做的新衣服。
1978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人多,分到了大约20亩土地。父母没日没夜地忙,姐姐们放学后都要下地干活,我的任务是打猪草、放鹅和放牛。打猪草我不慎被马蜂“亲吻”,当了十来天的“包公”;放鹅不小心让鹅误吃喷了农药的麦苗,差点“全军覆没”;然而与放牛相比,打猪草、放鹅只能算“毛毛雨”。
我放的牛名唤“哈迷蚩”,在村里大名鼎鼎。它是一头没有去势的公牛,脾气倔强,鼻子被农夫扯掉了也死不悔改。那时候收音机里热播单田芳先生的评书《岳飞传》,金兀术的军师哈迷蚩鼻子被人割了,此牛与他类似,由此得名。我们5户人家共养“哈迷蚩”,轮到我家时,主要由我伺候它。大队茶叶地是放牛的好场所,放牛娃们把牛赶到茶树间就玩耍去了,任由牛自己吃草。“哈迷蚩”好斗,我只好牵着缰绳伺候左右,以便及时避开潜在的冲突。“哈迷蚩”吃饱了,就会到附近的水库泡澡。它在水里泡着好不惬意,我却要顶着烈日的曝晒,真是“水深火热”呀!我不敢丢下它,怕它偷吃庄稼,也不敢硬拉缰绳,怕它犯牛脾气,只好哀求:“牛大哥,牛大爷,我要晒死了,你老人家就可怜可怜我,咱们回家吧。”“哈迷蚩”看着我,嘴巴一动一动的,不时喷出一股粗气,好像在笑话我呢。到了家,母亲只问牛是不是吃饱了,却从不管我的皮是不是晒脱了。
母亲不识字,不懂得什么教育方法,有一句话却常挂在嘴边:“1个馒头要蒸熟了吃,10个馒头也要蒸熟了吃。”那时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只是朦胧觉得姐姐们被母亲“蒸熟”了,我早晚也会被“蒸熟”。现在想想,我没有沦为懒汉,跟母亲一视同仁的“蒸熟了吃”不无关系,这是母亲对我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