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市江宁高级中学　熊代厚

这些年已很少下雪了，昨天却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早上起来一看，处处都银装素裹，一个晶莹的世界，让人欣喜不已。

屋东边的樟树，一个大的桠枝齐根断了，横在路边。左边的几丛竹子，被雪压得弯下腰。门前那株高大的梅树，被雪堆得严严实实，像个雪垛。几天前它曾绽开金黄的几朵小花，现在估计早已陨落了。

向晚回来，雪化了不少。我担心着那株梅，走近细看，那艳黄的花瓣出乎意料地透过残留的冰雪昂然地绽放在遒劲的枝头。

“昨夜深雪里，破寒一枝开。”我随口仿作了一句诗。不过眼前开放的何止一枝，冰雪里透出许多灿烂。梅树周围的杂树早已谢尽了花，落尽了叶，光光的枝干在寒风中呜呜作响，而这黄的花，在黑的枝、白的雪映衬下，是如此鲜明、亮丽。一阵冷风袭过，身边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困倦的心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这株梅树不知是谁栽种的，它好像在这里独自伫立了许多年。去年夏天我刚搬来时，它正枝繁叶茂，掩映在绿树丛中，我并不知道它是一株梅树。后来听隔壁退休的汪老师说它是蜡梅，每年开一次，好看得很，从此心中便有了一份期待。

夏天快过去了，也未见其一粒果。初秋刚至，它早早地落尽了叶子，灰灰地夹在树丛中，很不起眼。它正对着我旧陋的门，我天天从它身边走过，不曾见过它有什么“奇迹”。后来诸事繁多，渐渐对它视而不见了。

秋天走了，冬天来临。霜过了几道，雪也来了。今日，它“凌寒独自开”，层层叠叠，恣意绽放，没有一丝的畏怯，没有一丝的疲倦。每朵三四层，每层四五瓣，瓣薄如翼，花心如米，幽香弥散。粗黑的树干上又抽出青的枝，枝上挂满了冰粒，也开满了花。

“枝横碧玉天然瘦，蕊破黄金分外香。”前面的梅花还未凋零，后面的已悄然绽放。花间夹着许多花苞，大如黄豆，小如米粒，有的虽刚露一点形，但同样饱满。再低头细看，雪地上落下不少花，星星点点，这一夜，它同风雪作了怎样的抗争？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它那样早早地落尽了叶，终岁也不结一粒果。这么长的时间，它淹没在杂树丛中，从未有过一丝的张扬。它默默地等待，长久地积蓄，只为昨夜和风雪一搏，今日能一展欢颜！

没有人修理过它，也无人整束，它不合文人雅士的“欹、曲、疏、斜”。它所有的枝一律向上蓬勃地生长，自由地伸展，昂然地挺立，直指天空。它没有主人，不曾被呵护，根旁是一堆乱石，临近暗灰的砖瓦和破旧的门扉。东边的枝条被孩子们折断了不少，断裂处却生出了更多的新枝。

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蜂蝶为之伴舞，没有燕子与之亲昵；少牡丹之雍容，失秋菊之隐逸。日出月落，我差点都把它忘记了，它却没有沉沦。风雪来了，不能损其肤；冰霜欺压，不能掩其俊。在这寂寞的黄昏，它在我陋破的屋前，独自绽放着自己的心情，枯寂里有一份活力，困顿中焕发一种精神。

“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这是它最好的写照。我画不出它奇异的风骨，也留不住这最美的时刻，但它这份傲然挺立的坚贞风姿，这份凌寒溢香的铁骨冰心，会一直激励着我们在人世的路上坚定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