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泰州中学附属初级中学

魏蓉

去年暑假，我们和朋友一起自驾去安徽游玩。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我们决定住在宣城泾县茶厂招待所。从高速上下来，在毛竹浓密的阴凉里行车一个多小时，颠簸起伏如同游乐场的海盗船，红黄色的土壤上密密栽种着青绿的桑树、板栗树，颜色分明，甚是好看。

这里是黄山山脉的余峰地带，山高林密，溪涧潆委，水凉且清，水声激荡。孩子们跑到浅浅的水边，将白白的小脚丫探入清凉的流水中，谈论着第二天水墨汀溪的漂流。而我们则从逼仄的车中跳出，挺阔胸膛，深深呼吸着茶山湿润清新的空气，笑看着这些狗嫌猫嫌年纪的娃娃们追鸡赶鹅。

招待所的老板娘招呼孩子们去采集树下掉落的毛栗子，我们这才能顺势拉着娃娃们去树后的房间放下行李。房间是紧凑干净的木结构，刷过桐油并不潮湿，床单雪白，窗外是远山茶树，天空还有明亮的云霞，一幅闲淡悠远的图景。

晚饭前，我和大家谈起20年前来安徽游玩的经历，笑说就像是父亲安排的暑假作业——无趣必做、时间紧迫。那时十几岁，被父亲吆喝着爬黄山，他当过兵，四十出头年富力强，登山棒拖着筋疲力尽的我，索道旁袅袅上升的烟云、奇崛陡峭的山石、常被托物言志的黄山松、登峰造极莲花峰，都抵不过爬山时从后背到尾椎又到脚尖的颤抖。时过境迁，我说起讲过的课文《飞红滴翠记黄山》，念道：“无论何种姿态，都显示出顽强的万古长青的生命力，不怕长年的风吹雨打，冰雪欺压，屹立于悬岩危石之上，昂首苍穹。这是何等的气派！”众人哄笑起来，心有戚戚，这是爬过黄山的人都有的共鸣。

凉菜正上桌，老板娘提着大水壶来给我们泡茶，醒胃开胃。这是泾县的特尖茶，惯喝毛尖、龙井的我们，起初真是小看了这形如细细草叶的烘青绿茶。稍稍凉下来的开水冲进高高的玻璃杯，透明的气泡飞速蹿上，芽叶徐徐展开，兰花的清香四溢散开，澄澈的山泉冲泡出嫩绿的汤色，香气馥郁，滋味鲜醇。当即，我们就定下了七八斤茶，老板娘快人快语：“明早给你们新装特级的礼盒，这壶碎茶多一些，就给你们尝个味。”老板娘的直爽让我们心生谢意。

热菜一上来，男人们喝酒叙旧，老板娘和她的女儿媳妇笑盈盈地给孩子们布菜，说是偏远地方就一些自家准备的菜肴，将酥炸的琴鱼干、鲜嫩的花菇田鸡一一夹到孩子们的碗里。板栗烧鸡就是门口大栗树上熟透掉下来的板栗烧成的，这些娃娃们一心想着玩儿，听老板娘说吃了走地鸡就格外有气力玩耍，这些香甜的板栗也是他们捡拾来的，在嬉笑中，孩子们每人吃了一碗半饭，等着喝即将上桌的鱼汤，豆腐鱼头汤堪比牛乳，撒了胡椒芹菜芫荽，分外清香、甜美。

老板娘曹婶虽不通文墨，却将半壶口子窖喝得绵长有趣，孩子们听她讲密林中遭遇小野猪时，尖叫兴奋；说起深夜掉落人颈中吞肉吸血的树蚂蟥时，人人都冒出鸡皮疙瘩。说着说着，老板娘顺势说水墨汀溪的漂流水寒，愣是让娃娃们又多喝半碗多加了姜片的鱼汤。我们在星光下散着酒气，她已经转身哄着闹觉的小孙子回房了。

清晨六点的茶山，云雾缭绕在树间，错落间公鸡啼鸣几声、黄狗汪汪，昨夜山中有风，毛栗子又掉下不少。孩子们吹几口蒲公英的小白伞，再咬几口大馒头和煎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面食的碎屑掉下来被鸡啄走，被蚂蚁搬走。老板娘天没亮就炖了只母鸡给我们熬汤、下面，汽车的后备箱里是包装精美的特等特尖茶。早饭后，我们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驱车前往宣纸博物馆、水墨汀溪、桃花潭。汽车开下坡就看不见挥手送别的老板娘了，我们的行程刚刚开始却像是已然结束了。